“是啊,说不定只放一炮……就行了。你定要记着,显示威仪即可,用不着多放炮。对此,想必大炊也无异议。”
“在下怎能有异议?如此,方为天下人的为政之道。”
“好,就这么定了。与佐渡商议一下,赶紧去准备吧。”言毕,家康若无其事让秀忠用烟。
秀忠心口一热,忙把烟丝盘推到父亲面前。如此慈爱的父亲,自己竟无端猜疑起来!
家康之力,已超然于虚荣和功劳之外,恐怕,他已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当成了最后的言传身教。
“孩儿现在就回去安排人筑建工事。”
“连烟都不抽一口了?”
“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了,准备愈早愈好。”
“好。我也会马上行动起来,希望尽快有结果。”
“结果?”
“是啊。最好是让金匠后藤庄三郎跑一趟,他在城内颇得信任。你与佐渡联络,让庄三郎暗中来见我一回。”
“是。”秀忠几乎语噎,不仅是战备,家康连议和使者的人选都已胸有成竹……
第二十章 巨炮动心魄
看到织田有乐斋撤回城内,真田幸村后悔不迭,气得浑身颤抖。
此前,众人已决心死守城池。战事才刚刚开始,浪人的士气也用不着担心。可是,自从有乐撤回城内,令人忧心之事就一件接一件发生。被派往城外去刺探敌情的探马,屡屡消失于片桐和藤堂阵中。若说他们乃是为了去打探敌人动静倒罢了,但反过来,也未尝不可解释为:与敌人暗中勾连之人竟可自由出入大坂城。幸村让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亲信前去打探,结果发现,有乐斋已在频频与金匠后藤庄三郎联络。后藤庄三郎与片桐且元关系无为亲密,因此,至今仍可自由出人于且元阵中。如他跟城内保持联络,不用说,定有问题。
织田有乐从一开始就无甚战意。他有头脑,比片桐且元还要洞悉时势。
他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双方实力悬殊,不足一搏,但看到城内的气氛难以抑制,便假装同意开战,实际上却仍在寻找议和的时机。“不妨一试。如果事情不妙,就痛痛快快投降,从头再来。”他怕是正怀着这样的心思,领兵在距离且元最近的地方扎营。
再一想,幸村蓦然发现,大坂城内的气息已和他当初入城时大不一样了。德川大军步步紧逼,越聚越多,眼看就要达二十万了。与此相反,蒙丰臣旧恩的大名却应者寥寥。尽管分别以秀赖、淀夫人、大野治长和织田有乐的名义,向天下大名发去了求援信函,但作出回应的却只有福岛正则、毛利辉元和加藤清正之子忠广。福岛正则在接到借粮的请求后,只答应与大坂以自由买卖的形式交易,他还对江户方面献策:“可把淀夫人扣为人质,然后讲和。”毛利辉元亦只令其家臣佐野道可扮作浪人入城,悄悄送上一万石米和五百锭黄金,但他又暗中把誓书献与了江户。加藤忠广回应说,将令老臣加藤美作守带领两艘大船前来援助,可船的影子至今未见。伊达、上杉等都是前来进攻之敌……
那些开始时精神振奋、口口声声要发动决战的人,也都沉默下来,现在,秀赖整日大发脾气,大坂城内气氛实在异常。
幸村看得很清楚。开始时秀赖几无战意,想战的只是淀夫人,煽动淀夫人的,则是大野治长和一帮蠢笨的老女人。
一旦秀赖少了战意,一切都无从谈起。于是,幸村已于冬月底特意把大助送到秀赖身边,通过大助让木村重成、细川赖范、森元隆等劝说秀赖。在众人轮番劝说下,秀赖逐渐改变心意,时已到腊月中旬。幸村刚松了一口气,淀夫人和老女人却又动摇了。她们之所以如此,自是受到大野治长的莫大影响。织田有乐已经有了与敌方通谋的嫌疑,若主将大野治长的态度再变,仗还怎么打?
幸村将胜败置之度外,为实践信念入城,现在看来,实是贻笑大方。他在城南的护城真田苑上,望着眼前敌人不断构筑护垒,顿时怒不可遏。家康和秀忠连影子都见不着,只是一味令人构筑工事,为打持久之战作准备。就算己方想忽然杀出去,令对方心惊,也是隔靴搔痒。
幸村忍无可忍,傍晚时分,把护城托付与伊木七郎右卫门守卫,自己则悄悄造访了城内玉造口附近的大野治长大营。
治长此时正在待客,让幸村候了好些工夫,才出来相见。让幸村大吃一惊的,是治长竟身着便服,脸色也甚是苍白,嘴唇在微微发抖。
幸村直感有些不对,来访的似是一位女客,在这最为紧张的时刻,来者自非为行男女之事而来,那么,她是淀夫人,还是常高院?
“啊呀,真田大人,让您久候了。刚才……”治长先让幸村坐在杌子上,小心望了一下四周,方道,“是位不速之客。”
“谁?”幸村不能不问。能让治长脸色大变,定非寻常之人。
“是……少君派来的。”
“右府大人?”
“大人已对守城生出厌烦之心,令今晚夜半向敌人发动总攻。”
“今夜?”
“是。大人说,他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敌人不断构筑工事。”
“那么,您答应了?”幸村大惊。尽管他可以理解秀赖的心情,但还是为此匹夫之勇惊住。
“当然拒……不,是劝他三思。只是,不知少君能否听……”
不等治长说完,幸村就截断他道:“右府派来的使者是何人?”
“木村重成。”
“哦,是长门守……这么说,他也同意出击了?”
治长面带难色,一边叹气一边添油加醋道:“真田大人,此次战事,事实上,早已内定于年内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