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了,但将军不听。”
“蠢货!”
“在下惭愧。”
“阿千……在这世上刚体会到女人的幸福。”
“在下也这么认为。”
“大炊,你明白吗,年轻气盛时,人都会胡闹。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血性都会逐渐收敛。若少了宽谅之心,必会血流成河。右府的血性正在收敛,我看得很是清楚。可是,在这种时候,将军竟然不与我商量,就令阿千自尽。将军疯了吗?”家康大声申斥着,旋又沉默无语。他忽地发现,秀忠作出如此决断,完全与平常不同。对秀忠来说,千姬也是一个可怜的、招人疼爱的女儿……那么惹人爱怜的女儿,为何非逼她自尽不可?如连问都不问一声,只是一味申斥秀忠,亦绝非处事之道。
“大炊。”
“大人。”
“将军说,定要攻打大坂?”
“是。毒瘤不除,身无宁日;浪人不去,天无宁日。若不把里面的脓全挤出来,太平盛世必是一场空!”
“所以,若可怜的阿千还在城里,将军便无法痛下决心攻城?”
“请恕在下直言,在下以为,将军的考虑似……不止这些。”
“还不止这些?”
“将军也疼爱阿千,若跟大人商量,大人必不答应,故唯有独断行事,才能尽到孝道。这是在下的一点感受。”
“不够!”
“哦?”
“只是这样,怎能治得了天下?你若是真正的忠臣,就当在这种时候进谏。呀,这算是什么事?小肚鸡肠!鼠目寸光!”骂着骂着,家康的眼前一片昏黑。
前一些时日,家康实在快慰,现在受到的打击方格外沉重。对于浪人,家康不似秀忠那般敏感。他认为,移封便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正因太阁曾居此号令天下的大坂城,浪人的野心才会膨胀。但,若丰臣氏移到大和郡山,情况就截然不同了。秀赖也定会把剩余的饯财分散殆尽。那些既有战功又有气节的浪人,则可在幕府的授意下,让大名收留,偌多人自可找到新的主子。剩下的亦会弃城而去。这样,丰臣氏的负担就轻了许多。若再让丰臣氏像土佐、萨摩那般屯田垦荒,自会丰衣足食。只要方法得当,武士依然可保持自己的铮铮铁骨。
但土井利胜对家康的这些心思并不知悉。
“将军命在下追来,实际上是命在下暗中把他的意思转达与大人。若照此下去,大坂之乱断难平息。最为关键的,是如今的大坂城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大人议和的真意,因此,骚乱只能越来越大。从城下到京都,浪人已在频频招募同道。”
家康无力地点头,叹息了一声,“将军是这般看的?”
“是。城濠填埋,城郭拆除,面对这种不利的形势,众人再怎么愤怒,也无法与关东作战。他们若能看清这些就好了。但可悲的是,浪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已昏了头,只知愤怒,气氛亦愈来愈紧张。他们完全可能把淀夫人、右府和千姬小姐都作为人质关于城内,再把阿千小姐作为谈判的筹码,百般为难我们。现在,甚至有人引用武田信玄的话,说人就是城,人就是濠,日后千姬就是城濠!就算大坂的城濠可以填埋,千姬这道城濠永远无法填埋!因此,将军亦是含着热泪与阿小联络的。”
家康木然凝望着天空。事情大出意外,他脑中一片空白,成了一个发呆的老者。
土井利胜也感到家康大是可怜,但这些话又不得不说。他继续认真道:“这不只是将军一人……的想法。无一人不把大坂城看成麻烦……成濑、安藤、本多父子,还有板仓胜重,也都是同样的意思。问题实在棘手。”
过了片刻,家康令土井利胜退了下去。他从未想到形势会变得如此紧迫,秀忠竟要千姬自尽,但若非如此,淀夫人、秀赖、千姬,都会被一起关在城里,成为浪人手中的筹码。
太阳还很高。远江的天气与京都大不一样,南向的纸门上酒满亮丽的阳光,打开门,就可欣赏椅花。但现在的家康哪有这闲情逸致?
不能让他们杀了千姬!
家康带着决绝的眼神,用假牙啃着指甲,恐连他自己亦未留心这保持了一生的习惯。“这究竟是怎的了?还有麻烦在等着我……”他独自嘟嘟嚷嚷,“右府好不容易读懂了我的心思,这一次将军又来为难我!”
但是,秀忠和利胜绝非鲁莽轻率之人。利胜已明确说过,成濑、安藤、板仓父子,均与秀忠持有同样看法。这里面不可能有一丝谎言和谋略,若是只有家康一人固执己见,那就太勉强了。实际上,家康真想把秀忠和利胜都斥责一顿,还有成濑、安藤和板仓!现在大坂城内全是一群糊涂之人,治长不过淀夫人的相好,算个什么东西?
必须再努力。即使再难,也须说服将军。在我老眼昏花的时候,还予我这等考验,此非神佛令我再遇一难,又是什么?
傍晚,家康终于打定主意,“我要在这里等待将军。”柳生又右卫门宗矩定会跟随前来,可让又右卫门立刻返回大坂,先阻止千姬自尽,再商量安抚浪人的办法。
在途中超过将军秀忠的本多上野介正纯,也赶到了中泉。他自是与秀忠会过面,商量之后才飞马前来。
正纯把满身是汗的马扔下,径直奔向家康所在的客殿。若知土井利胜已然先到,他怕会先与利胜会面。
一到家康面前,正纯就急道:“事情果如大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