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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2页)

寺内有齐胸高的围墙,墙下是方空地,原先应该是房基,地上散乱堆放着一些砖石。看寺的老人领我参观完了寺院,最后领到那截围墙前,从那里可以望见寺后景物:成片的田野和果林,一直铺展到横立在天宇之下的连绵不绝的丘岭之下。

站在围墙内引颈远眺,那广阔的视野让我一时不愿骤离,眼光如飞鸟越过平野,在那些隆起的山峦之上振翅飞翔,迟迟舍不得收回羽翼。

“那些山都有名字吧?”

看寺的老人便从旁一一指点,这是什么山,那是什么山,如数家珍,又特别指山脉右面的一道山丘说那叫玉笋峰,山腰有一片石林,里面还有御碑与名人题刻。我便将视线向那个方向聚焦,只见青青长丘的那一处,确有一些灰白岩石隐现其中。

由此知道了玉笋峰,也就有了日后专访玉笋峰之行。

那天从碧螺峰下山,就去了玉笋峰下的村庄。带路的乡人带我们从他承包的果林上山,很快找到了半山石林所在地。山上也都种满了桔树,原先石笋般直立的石林,现大多被挖出横放于地,只余少数有摩崖题刻的柱石仍矗立于树草丛中,须拨开枝叶才能看清。

带路的乡人说,过去这里天生很多石柱,密密丛丛,奇形怪状,与周边土山相比十分特殊。后来山地承包到户,他分到了这一片,为开荒种桔,平整山地,把大多直立的石柱石峰放倒了,现在那些横卧在桔林草丛中的天然条石,都是他费了好大劲挖出来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诗画长卷中的玉笋峰(2)

“太可惜了啊”,我虽不愿扫主人之兴,也明知对既成事实多说无望,却仍忍不住默默地叹息。如此奇特的地质和地貌,一旦毁损,便永不可再生了。

幸好还留数块天然的柱形山石,因上有名人题刻而得以幸存。最大者得有一人多高,粗砺的黄石上还留有刻痕清晰的题字,也给人留下了想像当年此山石林风采的空间。

那时候的山体和植被应该都是原生态的。整个东山躺在水中央,隐在岛之最远端的玉笋峰,更是地处僻野,人迹罕至,可千百年来,先是伍子胥携母来到这里的山村终老,以后又常有名人来往,僻野幽境履痕处处,前人的感叹赞美如天女洒花纷纷扬扬,化为石刻匿迹山林,后来者于草莽中无意得之,能不发思古之浩叹,天人之怀想?

山重水复,地老天荒间,是否会有一种神秘的召唤,于冥冥之中抵达渴望者的心灵?而这种渴望同样是隐秘的,需在特殊时期才会被意识到,这种特殊时期,要么当人什么都有了,唯独无法慰藉心灵;要么当人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还心存一丝灵犀。这时候,千里万里,有一种神秘的召唤,会耳语般抵达心灵。其实用耳朵是听不见的,只有心才能体会,用心倾听,不经意间那无声的天籁,就可能悄然降临,没有任何迹象和动机,就那么悄然降临。

就那么悄然降临,引人拨芜揽菁,剔苔觅石,于一片蔓杂之中为造化之神奇所迷惑:相同的丘岭,唯独这一方山腰奇石迭起,形成一簇石丛景观,颇似卡斯特地貌,犹如山腰向天空长出一小片钟乳石。现在还仅剩一小簇,被重重树草所封闭,像群山深藏在怀中的一个小小的秘密,欲隐还露,十分有趣。

又是从林间觅路最终上了山头,并沿山脊找到了供村民上下山的路,那山路在馒头般的山头是用脚踩出来的土路,平铺在蓝天之下,连绵在山脊之上。有一处缺口显示下山的路口就在当下,下行的山路是用石条垒成的阶梯,有年头了,一些梯面出现塌陷或缺失,露出山体来,石块的表面满是手工凿出的痕印,又经长期踩踏磨光了凿印的火气,如一条依山体斜立着的石质的小溪,在突崖旁和野树林中沉静地垂挂而下,伸向隐藏在绿色山坞中的小村庄,就这样由陡到缓,从山头伸向山脚,伸进山脚与村庄间的果树林。

“坞僻云深石径纡,渐从平履涉崎岖。

烟迷远景山藏屋,林透微明日堕湖。”

这是数百年前的明代,徐祯卿和文徵明登东洞庭山时所见之东山风景,现在,似乎时光在这里凝固,五百年风雨瞬息而过,当年景像在后人面前依然历历在目。

作者徐祯卿(1479—1511)是常熟梅李镇人,后迁居吴县(今苏州)。与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统称“江南四大才子”(也称“吴门四才子”)。这位明代著名文学家只在世33年,用现代眼光来看绝对是英年早逝,但他虽然生命长度不够,生命密度却很高:成名很早,先在文坛上尽情地灿烂了一把,又及时发现了吴中山水,又一点都没耽误,立即移居来此,长与湖山为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那么急匆匆地追求回归,只顾在这片原生态的自然世界里追寻远古,竞至悔其少作,复古至上。其代表作《谈艺录》,通篇只论汉魏,元朝以后不屑一顾,后人论其诗格调高雅,纵横驰骋于汉唐之间,虽刻意复古,仍不失吴中风流之情。

在这样的山林田园间,具有纤细感觉和浪漫情怀的文人才子,很容易融入自然,崇尚人类早期质朴浑厚的气质和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他们有的用画笔,形象地描绘这片山水的如诗如画,他们因此千古留名;而那些山水长卷,也使这片山水从此插上了翅膀,可以飞向世界任何地方,在无数人的凝视下栩栩如生,这片山水以艺术珍品的形式得以流传久远与广泛。

也有很多人以诗文留痕,像繁星隐藏在深邃的长幕之间,平时只见宏阔背景,当你凝视,它们便逐次闪亮。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徐祯卿的这首小诗,是我去过东山后才看到的,由此可以想像,数百年前的东山是如何令人向往。我很高兴诗画艺术使山水得以常青,更高兴的是,还能在21世纪的现代,于东山深处相对僻远幽静的一角,在玉笋峰附近的小山村里,又看到了昔日重现,诗中所描绘的景物依旧,仿佛古人刚刚起身离去,音容笑貌渐渺,而衣影余韵尚丝丝缕缕萦绕于草叶丛中,烟霭乡里。

诗画长卷中的玉笋峰(3)

春日再访碧螺

我是在今年4月底一个中午,作东山环岛行时,忽见路畔有“灵源寺”的指示牌,想起去年秋日曾专程踏访过位于碧螺峰下的这座古刹遗址,便又弯进通往山里的那条黄土路口。

路口也是村口,村庄在路旁,最显眼斥是那座佛殿,门前两棵大银杏树,沿路长长的黄色围墙,门口挂着灵源筹建处的牌子。

路顺山势缓缓上扬。在山与坡的相连之处,是大片桔林,其间夹杂着高高的银杏、板栗树,还有遍地丰茂的野草野花。与秋日不同的是,春天这里所有植物的枝叶都十分鲜嫩清新,像都含着一汪清水似的。

古刹遗构尚存,基石依旧,沿山脚近百亩,大量青石与黄石条砌成的方方正正的房基象一级级上升的大平台,果树的青枝绿叶欣欣向荣在那些平台的泥土之上,春天又用绿毯将那些土地全紧紧包裹了起来,而那些石条,像青白色的石框,把绿毯分割成一方方,一层层的阶面。

一个人循旧路缓缓而行。依然先抵达林间那半间墙面上嵌着“奉宪永禁”碑文旧廊房,侧旁简易拱门外仍是绿色植物海洋,在春日的阳光下鹅黄嫩绿一片。

灵源井仍静静卧在林间深处青石条基垒起的平台一角。头上树木枝叶扶疏,地上青草离离。那被岁月剥蚀的白石井圈像一方汉白玉石,被随意地弃放在绿荫深处无人知晓的一隅,不预先得知,着意去寻,它便融化在绿色世界中无影无踪。

我俯向古井。一股沉静之气由井底垂直上升。深深的井壁石缝间泌出丝丝细密的绿茵。我的头像如剪影映在了深井那潭静水之上。那圆镜般的水面,是由地心涌出的活水,如明眸千年睇天,我垂首其上,瞬间与地心之水相叠,也与水中白亮的天空相叠。

我好奇地凝望自己叠印在千年之井里的头影。林间静极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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