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洲抿着唇,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柳盈盈,像是想从对方精致的脸上看出后悔和愧疚来。
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以金玉供养的贵妃娘娘面色红润,体态姣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此时靠在软枕上,眉梢眼角皆是自得的笑意。
许暮洲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涌而上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开口道:“你杀了人,不觉得有愧疚吗?”
“我杀了谁?”柳盈盈讶异地睁大眼,说道:“杀了你吗?”
“孟晚晴和宋雪瑶不都是死在你手下吗。”许暮洲冷笑一声:“你当然可以狡辩说孟晚晴是自杀,她并非死在你手里,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你没有错——但宋雪瑶呢,你能扪心自问,你问心无愧吗。”
严岑偏头看了许暮洲一眼,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
柳盈盈忽而扑哧一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你好天真。”柳盈盈说:“孟晚晴,你永远这么天真。”
许暮洲厌恶地皱了皱眉。
柳盈盈动作优雅地支着软榻试图直起身来,只是那药劲大概太大,她努力了两次都没成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支着手肘,从趴伏的姿势转变为倚靠着。
“我为什么要告诉自己没有做错,孟晚晴,你是不是永远不明白,人命只是一个代称而已。”柳盈盈似乎有点困了,她蹙起眉,满脸不开心的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才继续说道:“——无论是你,还是宋雪瑶。后宫就是这样的,挡路者就是要死,你,我,还有她——”
柳盈盈伸手一指严岑,说道:“都是代称——什么贵妃,皇后,淑妃,只是个代表着权势地位的称呼而已,在后宫中想要活得更好,就得带上更好的称号。”
许暮洲有些不能接受柳盈盈能用如此家常的话轻描淡写地带上两条人命,仿佛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凶手,只是随手拔下了院门口的两朵野花。
“那孟晚晴怎么挡了你的路了。”许暮洲的胸口重重地起伏两下,压着脾气问道:“她是外面来的,没有母族也没有爹娘,这辈子当不上皇后,孩子也不可能做太子,她跟你之间有什么仇怨。”
“你跟我之间没有仇。”柳盈盈兴致缺缺地弹了弹指甲:“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我还没把你放在眼里,我的敌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宋雪瑶一个人而已。”
许暮洲说:“那——”
“我只是看宋雪瑶不顺眼。”柳盈盈打断他:“她高兴,我就不高兴。她不高兴,我就高兴了——你那么招她喜欢,你要是出了事,她肯定会很不高兴。”
柳盈盈说着掩唇笑了起来,用一种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温柔眼神扫了许暮洲一眼,轻巧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最多也就是悬梁自尽以明志,但你比我想象的要争气嘛——说起来,你拒绝太医的时候,宋雪瑶很难过吧?”
“不过她那个性格,一向温吞吞的,像水一样,大概难过也不会告诉你。说什么尊重不尊重,宋雪瑶就是想得太多才会没命。”柳盈盈说着皱了皱眉,不满道:“不过话说回来,宋雪瑶怎么这么不争气,她死得这么早,搞得我措手不及。”
“不是你想杀她的吗?”许暮洲反问道。
“我是想杀她呀。”柳盈盈语调拉长,眼波流转地瞥了严岑一眼,约莫是将他当成了宋雪瑶。但她又收回目光,看着许暮洲,反驳得理直气壮:“我如果不杀她,我这辈子都要矮她一头,她不死,我这辈子都是妾,我的儿子也永远比他儿子矮一头,谁愿意这辈子都被人踩在脚底下过活。”
“只是——”柳盈盈遗憾地说:“我没想让她死这么早的,本来想慢慢下药,熬个几年,熬过两次选秀,等这后宫的人差不多了再让她死的。现在她这么一死,我反倒成了众矢之的,真是麻烦。”
许暮洲觉得,他跟柳盈盈的脑回路可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世上的一切恶毒之事总有缘由,但许暮洲一万个没想到,柳盈盈对孟晚晴动手,根本不是为了打压宋雪瑶,也不是为了想杀了她,她只是单纯的想让宋雪瑶不开心,想让她难过。
但这个目标太小了,根本不需要用一条人命这样惨烈的方法去达成,如果把她换成什么小猫小狗,或者是宋雪瑶喜欢的簪子首饰,似乎都能达到柳盈盈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目标。
但许暮洲也清楚,柳盈盈不会换的。
因为孟晚晴在柳盈盈眼里连个人都不算,只是个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