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积蓄在他心里的微妙情绪在这一刻瞬间膨胀起来,柳盈盈跟卫文轩一样,他们这些人才是这个时代这个地位上的人,宋雪瑶和孟晚晴那种异类,在这种虎狼环伺的环境里,就是两个异类。
这种畸形的环境造就了人的思维模式,仿佛只要把人当人看就一定活不下去一样。
许暮洲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看着柳盈盈,忽而冷笑一声,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出了门。
严岑皱着眉啧了一声,迈步跟了出去。
蒙汗药的药效是一个时辰,距离药劲散去还有一个多小时,许暮洲一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气势汹汹地从大门出去,临到大门口时实在气不过,泄愤似的踢了大门一脚,差点把依靠着大门的昏迷侍卫一起带倒。
许暮洲踹完就算,转过头就往外走,严岑落后一步追了出来,伸手拉住了许暮洲的肩膀。许暮洲倒也没跟他犟,顺势转过了身。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严岑原本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向后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于是拽了一把许暮洲的胳膊,说:“先走。”
许暮洲默不作声地任他拉着往前走,直走了十几二十分钟,走到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陌生宫道上,严岑才放开了他的手。
“你刚才是想去做什么?”严岑问。
许暮洲没有说话。
严岑也不逼他,轻手轻脚地拉起他的手,将那只绣球花从他腕子下拨了出来。
那上面的进度条又下降了一点,许暮洲也下意识往那瞧了一眼,发现已经少于三分之一了。
许暮洲现在也逐渐摸清了这进度条下降的规律,大约是这小东西本来就不怎么大,所以进度条像是有刻度尺一样,每次进度条停滞的位置都差不多。虽然每次进度条下降的方式和速度都不一样,但在进度停滞这一点上倒是大差不差。
现在这进度条上剩余的黑色粘液数量许暮洲很熟悉,大约再找到一个节点,上面的进度会再下降一半,直到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底,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全部变白。
“应该还差一点。”严岑说。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追问,许暮洲这个人很好懂,严岑不用想就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许暮洲是想让柳盈盈付出代价的。
但既然许暮洲给出的态度是听劝,而不是一意孤行地放纵冲动,严岑就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再问个明白,选了个委婉的方式带过了这个话题。
“这件事查清了,进度条还差一点,那说明还有未找到的线索。”严岑说:“等等找到那个骨笛,再看看后续情况,怎么样?”
许暮洲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严岑看完了进度,按着许暮洲的手腕将绣球花重新收好,然后摸了摸许暮洲的脸,安抚了他一下。
“生气了?”严岑问。
许暮洲说:“我觉得可笑。”
严岑笑了笑,用拇指摩挲着他的侧脸,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们之前说过的,不要太过于为了任务世界真情实感,这里的环境如此,人的思想观念也是如此。你既然无法改变它,就不要太在乎它,否则是白白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这是性质问题。”许暮洲认真地看着严岑的眼睛,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黑暗事件,我懂,也明白。我并不觉得这世界上只能有白没有黑,甚至也能理解罗贝尔,甚至理解那个那些欺负孙茜的畜生——因为他们的行为都是合理的。”
“但柳盈盈不一样。”许暮洲说。
严岑的手一顿,却没有阻止许暮洲继续说下去。
“罗贝尔伯爵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杀人,他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些女孩子的生命能给他带来帮助。我可以说他残暴,我也可以说他血腥,说他罪无可赦都不过分。”许暮洲深吸一口气:“但是柳盈盈呢,孟晚晴呢?孟晚晴是个异族女人,母家都被八十万铁蹄踏平了,她这辈子能对柳盈盈造成什么危害!柳盈盈完全就是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在肆意玩弄别人的人生!”
“这不叫有罪,有罪不足以描述她的行为。”许暮洲说:“她对生命毫无敬畏,对人的一生也毫无敬畏。我告诉你,严岑,任何东西都不能凌驾于人权之上……这无关于正常时代背景中衍生的等级阶层和其他东西,把‘人’看做‘人’,这是一个人活着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