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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茬似的追问:“那后来呢?你妹妹怎么样了?买不起这书,肯定也治不起病罢?”
常少祖看了他一眼,江不宜被这眼看得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他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就不说。”
“她染了风寒几日便不行了,躺在床上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我每天晚上都给她念故事,但只念五行,这样她就会等到第二天晚上我回家,问我‘后来呢’,可是只有两页纸,讲到夸父追日第八天的时候,便没有了。”
“然后你就去买了?”
常少祖又摇头,斜了他一眼:“买什么,编,想起什么说什么,让夸父追三十天的太阳。”
江不宜现在已隐隐相信他的话了,抿了抿唇:“后来她好了吗?”
“再后来我回家,发现她突然好起来了,能吃饭也能干活了。”
常少祖神情却并未轻快,反而生冷了几分:“有天我要出趟远门,晚上我搂着她睡觉的时候,她突然问我‘夸父最后到底追上太阳了吗’,我告诉她追上了。”
“她那晚睡得很安稳,我却睡不着,总觉得,总觉得……”
常少祖垂下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眉心纠结地拧起,声音越来越低。
江不宜替他说出:“总觉得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常少祖一怔,方才的隐忍纠结又如潮水般褪去,抬起眼时,已恢复平静。
“我再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我走了第三天,在地里挖野菜的时候,晒晕了,过去两天才被人发现。”
他翻到夸父逐日那一页,手摸着最后那几行小字:“为了留个念想罢,我买了这书,也才知道,夸父只追了九天,结局是渴死了。”
江不宜难以置信:“怎么会晕了两天才发现,你爹娘呢?”
常少祖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厌恶:“我没有爹娘。”
江不宜:“……”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寒凉的夜风,穿过半敞的窗户吹进来,豆大的火苗吹得乱晃,人影重重迭迭。
江不宜心底生起的第一种感觉,不是疑惑,也不是惊讶,而是恐慌,是迷茫。
他一直以为,像常少祖这样目中无人的人,定是从小养尊处优,过惯了高人一等的日子,怎会理解他的艰难与苦楚?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一块儿宣泄的石头。当他饿得只能吃树叶时,他愤恨地往石头上刺一刀,当他被其他弟子拳打脚踢时,他又憎恶地往石头上划一剑。
当他得知这一切,可能是第三百零一个圈套时,他又拔出剑来。
可常少祖突然告诉他,他其实跟他一样。
仿佛心底咯着的一块儿永远又冷又硬,顽固不化的石头,哗啦一下,碎掉了。他拿着剑站在中间,不知道该往哪儿砍,往哪儿砍都是血淋淋的。
“我以为你……”
“我累了,没事你就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