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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子杰的话下得极重,已经几近责备。田箩知道,他指的是大师兄的事。无论什么原因,她的确是利用了尤殿对她的信任与依赖,选择了大师兄,而将尤殿摆上了台面。
“York,我是不是,让他很为难?他甚至研究生都还没毕业,我就拜托他做那样难的事,明知道是个烫手山芋,明知道吃力不讨好,却还是求他做。难怪他不让我留在他身边了,这事,他应该没少求蒙家的老爷子吧。果然,还是尤家的面子大。”
“尤家的面子?”尤子杰很惊讶地看她:“你竟然是不知道的么?尤殿,竟然从没跟你提过?”一顿,呵呵笑了两声,像是嘲笑:“我的小堂弟,我倒真是低估了他,他竟然把你保护得这样好。”
“保护……”从小到大,田箩一直觉得,很多事,她才是保护尤殿的那一个。他去旅行,她陪在身边给带齐了各式常用药品。他去比赛,她陪在身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护腕和用具。他写毕业论文,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帮他审稿。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演讲,她把他的演讲稿背得通熟,在台下拿着小板子随时准备提示。他许多场合下得喝酒,她总备好了燕窝粥以防他空腹。他本来拿的是国际驾照,她软硬兼施逼着他认认真真上完了本城驾校的全部培训课才让开车上路。这么些年,她早已经习惯了保护他,从而换来尤家对她父亲的关照。
“箩,箩,你太小看,你身边的尤家男人了。”
尤子杰像是说得极其随意:“蒙老爷子卖的,不是尤家的面子,而是尤殿的面子。LK集团,蒙老爷子一直想方设法要巴结的外资集团,幕后操控人,就是尤殿。甚至于我的尖端科技公司,以及我在美国的16家联营企业,其实也是尤殿在操控。我打下的江山,半壁是他的功劳。我们是合作伙伴,但我也是他摆在台面上的一颗棋子。”
田箩在尤子杰随意得类似闲聊的语气下,真真实实的愣住了。“不可能,他还只是学生, 他不可能注册这样大的集团……”
“注册,对他来说,那是低级的技术。”尤子杰笑得和蔼,像是在给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说故事:“他从不需要在自己名下注册任何的企业或公司,他甚至连房产都懒得注册。他的强项,是操控。操控了我,于是拥有我的全部。更何况,他操控的不止我一个,他拥有的,是一个隐形的,庞大的王国。”
“蒙家那老头,人精一样。早看出了猫腻,所以跳过我,直接对的是尤殿。他把身上的肥肉割了,丢给LK集团,面子上说,是招纳合作伙伴,其实是跟整个业界宣告,LK集团从此以后,是他的靠山与战友。就算世人全不知道尤殿的存在,光凭LK集团,也已经是坐稳了叱咤风云三十载的龙头宝座。更何况,暗里还有尤殿母亲家族那边的力量支持,还有尤家的靠山保障。”
“华泰地产,充其量算是莫名被肥肉砸中的狗,好运气。蒙家那老头,从始至终,要的都是尤殿的人情。拿肥肉丢LK集团,尤殿还未必稀罕。既然这肥肉给华泰,反倒是尤殿心甘情愿欠的人情,那效果自然比坚持跟LK集团合作的好。所以,华泰的人情线,踩到尤殿头上,自然是万无一失,连个忐忑都不会有。”
尤子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华泰那边的人,绝不可能知道得这般底细,估量着也就是想沾上点尤家的边,拿点好处。只是……”他放下杯子,看田箩的眼神,极其的复杂 “箩,箩,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干得这样的绝。”
(49)
田箩觉得尤子杰的眼神太过于深沉,就好像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无法再藏一样。
尤子杰说她干得绝,仿佛尤殿,真的被她一手推上了万劫不复。
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熟悉尤殿的喜怒哀乐,熟悉他的习惯和动作,也熟悉他的手段和脾气,却从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尤殿。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心目中所想象的样子,他应该是偏执的孩子,骄傲且不成熟的公子哥。无论如何,绝不是现在这样,拥有自己王国的深沉的王子。原来,她从没看透过的,是他的内心。
他说:“姐,你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却为何还需要我来提醒?”说得那样的凉薄和冷血,却始终不曾拒绝,如了她的愿。
她知道的,那样凉薄的语气,不需要提醒,也知道她是保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即便在医院里,他试着再次把她留下,仍很泾渭分明地说:“只是保姆。”
只是保姆,他把她,永远留在了那个位置上。
“我,只是他的保姆。”所以,他什么也不让她知道,瞒着她,只看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以为满足。
尤子杰没有回答,老王的炒饭终于好了,满满当当的用料,放在田箩和尤子杰的面前,一人一份。尤子杰拿着筷子,低下头吃炒饭,小小地尝了一口,对老王说:“好吃。”
老王笑着接受了赞美,很自觉地走了开去。
“箩,箩,吃中国炒饭,其实是不用加番茄酱的呢。”尤子杰说,举了举手里的筷子:“其实也是不需要用筷子的。”
“我以前,不大用得好筷子,也不太懂中国文化。”尤子杰的视线,停在金黄油亮的炒饭上:“有一次学校里做亲子烹饪活动,每一个人,都要与家长一起,完成家乡的一味菜肴,并且要做介绍。我不知道什么是中国菜,也没有闲着的家人可以一起去参加。我讨厌这样无聊又没有意义的活动,也觉得没有参加的必要。可是,我的保姆却很积极,她去找中国城里的厨娘,拿到了中国炒饭的菜谱。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练习,还逼着我吃东西只能用筷子。”尤子杰拿着筷子,开合了好几次:“要用好这小玩意,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后来,我的保姆陪我一起去参加,完成了中国炒饭,我还表演了用筷子。炒饭太多,我舍不得扔掉,还硬是带回了家,晚饭再拿出来吃,连尤殿都跟着一起只能吃炒饭。”尤子杰轻轻哼了一声,大约是要笑笑,却最终没有笑出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吃炒饭用筷子,就跟加番茄酱一样,其实是多余的。”
尤子杰把筷子放下,换了勺子,很安静地开始吃眼前那碟炒饭。
田箩是第一次,听尤子杰提到他和尤殿的过去。尤子杰的双亲,很早就已经不在,老太爷太忙,根本不可能陪着他,去参加亲子活动。尤家的孩子,果然都是些孤独的小孩。
“York,你的保姆,对你真好。”田箩感叹。
尤子杰终于把盘子里的炒饭,统统吃完了。放下勺子:“箩,箩,你不知道么?保姆,对尤家男人来说,都是杀伤力极强的可怕武器。”
说着呵呵轻笑了两声,拿起手边上的水杯子,把水都喝光了,才放了下来:“给你说个故事吧,箩,箩。”
“我的保姆,叫Ann。她长得很漂亮,有蓬松卷曲的金色长发。从小,Ann就陪着我一起长大。她会做好吃的沙拉,会在深夜里帮踢被子的我盖被,会陪着感冒发烧的我打点滴,会在下大雨的时候,打着大大的伞等在学校门口。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好得就好像是最接近我的亲人。因为拥有Ann,所以我不孤单。我很喜欢她, 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的温暖。她常常因为维护我,被老太爷苛责。所以,只要是她希望的,我都会尽力的做到。我想要她在我的身边,将来有一天,等我足够强大,会好好保护她。当然,我也以为,她会一辈子,都陪着我,无论是谁,就算是尤殿,也不可能抢走她。因为Ann在乎我,因为我的保姆,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信任她,我把我所有能支配的权限,都交给了她。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发现她把我母亲留给我的庄园、父亲留给我的基金和股票,全部都变成了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账户里的数字。她就跪在我面前,为了别人,哭得肝肠寸断,求我看在她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她的青梅竹马。她说,她的青梅竹马得了严重的肾病,治疗的费用太过高昂,没有她的帮忙,他会死去。而我,一直是雇主的孩子,对她有用的孩子。”
“我终于知道,我的保姆,永远不可能变成我的家人了。我喜欢她,所以给了她权利。我的喜欢,就变成她利用我的武器。我让Ann和她的青梅竹马,都平安地离开了美国。从此我的生命里,再没有保姆,只有佣人。但,无论如何,保姆,是我生命里曾经最珍贵的人。是我心里,曾经想要保护过的唯一。”
尤子杰深深地看着田箩:“箩,箩,保姆,对尤家的男人而言,从来就不是那样无足轻重的一个角色。它代表着你从此拥有了,足以对付尤家男人的武器。不是因为不在乎,不是因为不喜欢,是因为太喜欢和太在乎,所以,你才是保姆。”
“那个身份,是尤家,给你的唯一的肯定。所以,你无论走到哪,干什么,都必须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因为,你才是唯一,足以撼动尤家男人的根本。”
田箩觉得心跳已经越来越慢,就像是被人用力捏着心脏,捏得紧了,就快要爆开一样。脸上的表情褪去了,变得有些僵硬。
从小到大,在整整8年的岁月里,尤殿,曾经无数遍地用或冷漠或高傲或不屑的各式各样的语气,在一遍又一遍地对她重复:“是保姆。”他永远说得那般的轻易,假装得毫无所谓,却分明又忍不住不断地提醒:“姐,要记得你的身份。”身份,这个身份,曾经让她觉得自己卑微得抬不起头,也曾经让她辗转反侧,想要摆脱。可是,从来不曾想过,这个身份,其实是尤殿对她另类的依赖与肯定。
尤子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做得这样的狠。
现在,她知道了。她果然,做得又狠又绝。
Ann为了她的青梅竹马,最终背叛了尤子杰对她的信任,拿着尤子杰赋予她的武器,狠狠地把他伤得体无完肤,达到了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