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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两刻,夜色无光,窗外一片漆黑,月光亦躲在浓云之后。任意晨时离家,此刻不归,石顶富唉声叹气,当着婆娘---孙桂花的面絮叨了不下于两个时辰的气话,这会终究说不下去,他伸手一掀,就欲起床。
不待他起身,一只脚就压在了他的肚子上。
烛火即将燃尽,他不能耽搁,可婆娘这一脚着实令他心焦。一壁是婆娘的冷冷冰冰,一壁是爱子不知山林之中是否遇着为难令他的忧心。
侧过脸来,佯装憨厚的笑脸对着她,左手抚触她的右脚。“桂花,任意迟迟不归,万一遇着虎狼怎好?”
不屑的眸光在烛火之下泛出了别样的神采。“你这儿子怕是无可救药了,你瞎操心又能怎样?不若就让我为夫君再生个宝贝男儿,包管在我的调教之下日后必定懂得孝顺父母,乖巧听话。来呀!夫君,别辜负良辰佳时……”眸光一闪,更显明亮。
这份上,石顶富哪有什么心思,但婆娘的用意他不是不知。
二人夫妻已近八年,始终未见孙桂花肚皮隆起,石顶富猜透她已不能孕珠,也不指望她再替石家生儿育女,多个婆娘的家里家外指望她操持而已。
然,此时此刻,不好生服侍她舒舒服服决计走不了。
轻叹一声,索性不去争论,一口气吹熄了烛火,黑不溜秋,毫无光泽,这被褥之下就裹着男女二人,欲求今番床笫之欢后,老天眷顾而珠胎可待。
婆娘得了便宜,不再阻拦,可石顶富疲乏的紧,拖着劳累的身子,他亦念念不忘儿子的安危,唯有寻回,才能宽肠。
提着灯笼,在漆黑的夜幕下,一束光泽照亮前路,秋日转凉,迈步急急,他要去寻找爱子,万一任意出了什么差池,他如何面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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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与张公子做出这种事来,老爷若是得知,恐怕不会轻饶了小姐你呀!先前……先前小姐为何不跟奴婢商议着,这下可好,人没了,你……”丫鬟---彩云已然焦急显于脸上。
话说彩云忠心耿耿,乃于家大小姐贴身丫鬟。而于家乃县城显赫一族,族人出了位朝中大员,乃刑部苏尚书。
于大小姐,芳名曰于瑶素,年十七,姿色尚可,好诗文,与张公子邂逅,偷偷摸摸有了身孕。
不测那张公子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备受亲友、邻人鄙夷,逃离了小城---椒城,听闻乃一路讨饭最终毫无音讯。
可怜于大小姐还来不及见着张公子,那张公子亦不知于大小姐有了他张家骨肉就已疯疯癫癫,天涯海角讨饭了去,现如今无人知其生死。
珠泪已沾湿了衣袖,于瑶素原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稀奇之佳妙女子,可叹耐不住张公子的殷勤,越了轨,为今不再贞洁之身,连日来茶饭不思,还呕逆,悄悄看了郎中竟是有了身孕。
堂堂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做出如此丑事来,她哪还有什么脸面?恨不能当即绝命了干脆。
彩云一壁责怪,一壁亦垂泪不歇,她替于小姐难过万分,就怪那张公子一去不复返。先前,张公子也算富贵,本地坐贾人家,钱财有的是,椒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天有不测风云,一夜之间,张公子的父母双亲皆被歹人杀死,且张家的钱银全被歹人连夜劫走。
没了钱财,也死了双亲,张公子承受不起这般变故,才有了疯疯癫癫、讨饭的缘由。
此刻,彩云又次抹了抹泪眼,上前还需宽慰自家小姐。“人啊!命啊!小姐,你听奴婢一句劝,别再想不开寻死了,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没活路了呀!小姐只管宽心,奴婢自会替你想个好法子将你腹中的孩子拿掉。”
抬起泪眸,抽噎着,她瞧着亭外,葱郁的山竹,秋风清凉,彩阳金芒透射而来,僻静而悠悠,应是美景如诗,爱郎相伴的佳处,不想,她会遭此横祸。
未曾嫌弃他的家道中落,她盼的是他能带她离去,哪怕天涯海角,不在乎锦衣玉食,唯盼相携不弃,恩爱绵长。
负心汉?非也!张公子也遭逢了家道变故,如今疯疯癫癫生死都难料,她要怨他作甚?怨了又能寻出他的下落?
一会之前,她独自跑出,来此山林之中,她要寻死,以求抛开尘世的种种,不用再躲躲藏藏,就怕有朝一日父母瞧出不妥,而况,有了身孕瞒也瞒不了多久。
白绫三尺,挂在百年老树梢之上,她刚欲脖颈套入了却性命的当口,暗中跟随的彩云迅疾冲出,救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