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六王爷忽然发威要整治贾琏,圣人摸不着头脑。荣国府的事素来归冯紫英管,忙命他前去打探。冯紫英将贾琮喊来套了半日的话,贾琮哼哼唧唧的道:“横竖是得罪人了,冯大哥别问,也别去问二哥哥,他不敢说的。”
圣人闻报思忖半日,问道:“你与贾琏颇为熟识,你猜呢?”
冯紫英叩首道:“依着微臣看,贾琏平素并无旁的不妥,唯有一个‘色’字,他已不是头一回栽了。”
圣人不禁好笑:“莫非贾琏勾引了老六的女人不成?”
冯紫英垂头道:“六王爷的女人只在府内,他也没法子见到,除非是出身不好的外室。”
圣人想想六王爷那张老脸,再想想贾琏那张俊俏的桃花脸,笑起来:“自古嫦娥爱少年,倒也说得过去。”又道,“若只是些风流小事,老六也委实是没度量,何苦来同一个寻常小官为难。”
冯紫英道:“小官自然不打紧,要紧的是颜面。”
圣人愈发忍俊不禁。
偏这会子戴权进来回到:“贤王千岁求见。”圣人忙命他进来。
一时司徒磐入殿,笑道:“贾琮那小崽子来求我向圣人讨个情,将贾琏外放。”
圣人略一皱眉:“何至于此,老六弹劾的那些都乱七八糟的。”
司徒磐道:“我瞧着将贾琏暂挪出去也好。六哥手中有武士,若是弹劾无用,保不齐会用旁的法子。”
圣人眉目一凛:“他敢!”
司徒磐苦笑不语。
圣人恼道:“他当朕是个摆设么?”
司徒磐劝道:“三哥,且等等,老头子‘暂’还在呢。贾琏早先瞧着是个纨绔;从他入朝这些年来看,为人极为轻浮,做事却踏实。让他去外头历练会子,保不齐能成一员实才。”说着眨了眨眼,示意他还有满身小辫子好抓。
圣人重重的一拍龙案,众人皆不敢吭声。足有两盏茶的功夫,他问:“依你看,挪他去何处的好?”
司徒磐微笑道:“贾琮求情说若能让他哥哥去琼州或是台湾府最好。”说着毫不客气将当日贾琮所言“海禁与船坊”悉数倒了出来。听到“瞧圣人这意思,等老圣人走了……”,冯紫英忍不住笑出声来。
圣人脸色有几分阴晴不定,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冯紫英含笑道:“臣与贾琮极为熟络,此话必是那小子所说无疑。他平素言语对老圣人颇有几分不敬。”
圣人哼道:“枉测上意!”面色缓了些。
司徒磐笑道:“如海是他先生,只怕是如海不留神说了什么,他又机灵的很,能猜出三哥心思也不奇怪。横竖有如海在,贾家大房必是咱们这头的。二房么,贾政无用,贾宝玉是个书呆子,来日得用的还是贾环。”
圣人点点头:“如海的弟子必是有用的。那个贾赦亲兵的儿子如何?”
司徒磐道:“二十年后又是一个林海。”
圣人露出笑意来:“朕且候着。”
两日后,朝廷下了旨意,调通政使司副使贾琏为台湾知府!朝中一片哗然。贾琏本为正四品,知府乃从四品,竟是往下降了一级不说、还外调去了荒蛮之地!简直与发配一般无二。六王爷的人登时猖狂得只差没把下巴抬上眉毛了,贾琏却老老实实的领旨谢恩、夹着尾巴做人。偏才过一日,圣人又特意赐予贾琏自己日常用的端砚一方!朝局又是哗啦啦一阵瞎猜。朝臣得赏赐容易、得圣人日常所用之物何其难也!端砚的“端”字也极有想头。
劳甫和昨日听闻贾琏降级外放,便埋在家中使劲儿写折子、欲替贾琏申冤。偏他折子还没改完又得了此信,哈哈大笑,将那折子的稿子撕了,捻着胡须得意洋洋对儿子道:“你老子的眼光何尝会看错人!快送份好礼去荣国府道贺!”
他儿子一愣:“道贺?贾大人降级了……”
劳甫和哼道:“还愁来日会不升上去?”乃背着胳膊挺胸走了。
王熙凤收到劳府的贺礼不禁笑向平儿道:“二爷这个老上司实在是个有眼色的!”
贾母听说贾琏要外放,虽心中郁闷,奈天家何?遂将王熙凤喊来道:“琏儿这一去少说三年,那地方又远,让平儿随他去吧,你与萌儿福儿还在府里。”
王熙凤早知道这回出去是避乱的,台湾离两广极近,去见王子腾也便宜,忙说:“二爷舍不得萌儿,让带着一道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