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橒藏在案几下的手都快被她自己打成了一个死结,表面上的镇定终究不能让心也跟着镇定。花了好大力气才不让出来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看着颜路,颜路也看着她,于是,她问:“先生娶妻了么?”
颜路摇头道:“不曾。”
“那先生想娶妻么?”商橒又问。
“近期……并无此等打算。”
颜路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商橒所问的问题皆在他意料之中,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就不在他意料了。
“既然没有此等打算……”商橒脸上都快乐出了花,又不好太过高兴,所以她还是收敛了一下,凑近了颜路,她问,“那么先生会不会喜欢我啊?虽然我不怎么优秀,也没什么本事,不过画画画得还可以,拉琴也能勉强入耳,做饭也能吃得下去……多少读过一点儿书,呃……”
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确是考验口才,她才说了这么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可见她的脸皮还是比较薄的,挠着头对着颜路傻笑,其实她也只能傻笑了。
颜路不过一时的怔愣,很快眸中异色便被他拂去,从商橒手里拿过那支簪子,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又将那支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间,他低头对她说:“阿橒心意,颜路已知。”
商橒揪着的心终是放了一点点,不过还没有到如释重负的地步,她着实很怕下一刻颜路会用一些转折词,例如“但是”“然则”之类。等了许久也不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再度开口,商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表白总算没有白表。
楼底下传来歌女吟唱的《清平乐别来春半》,桑海的人及其喜爱这新声雅乐,有的人听熟了还会敲着案几跟着歌女的调子轻轻吟唱,唱着唱着便哽咽的,抹了一把泪,再继续喝几杯,起身时已是满身馥郁酒香,摇摇晃晃地去结账,再摇摇晃晃地走出客栈,消失在宵禁之前的茫茫夜色之中。
“这首曲子,也是你教她们的?”颜路问。
“嗯,她们说客人很喜欢这些曲子……虽然我知道并不应该这样做……”商橒低敛了眉眼,呷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
“阿橒,你到底从哪里来呢?”颜路唇边的淡笑在商橒看来就像笼罩了一层薄沙的明月,朦胧得让人留恋,亦让人有些伤心。这似真似幻的感觉,像极了她所处的这个世界。她放下酒杯,也抹了一把泪,放下时却握住了白衣男子的手,颜路微讶,她却笑了,“从哪里来?首先要弄明白这是哪里……是梦里?还是幻境……”叹了一口气,她松开了颜路的手,“先生的手是温暖的,如春日和煦的阳光……如此真实的感觉,又怎会是梦里或幻境……”
“煞风景了呀!”她摆着手笑了笑,“不如我也为先生唱一曲罢。”
“阿橒。”颜路制止了正欲起身的商橒,她如今一身华服,本该明艳动人,昳丽无双,“曲子什么时候都能唱,你喝多了,我们回去罢。”
“小圣贤庄?”沉吟了一阵,在踏出有间客栈门坎时商橒低低说着,“可那儿不是我家……”
☆、八、千年一瞬
当颜路与商橒到达小圣贤庄时,整个桑海沉浸在宵禁的梆子声中。庄内弟子皆已熟睡,唯有掌门伏念的屋内还亮着一星火光,这让商橒看来,像极了夜空中的启明星。虽然与这位掌门相处并不深,可在商橒心中却是对他有着极高的敬畏,在他的身上,她看见了儒家出将入相的理想——不是后世的以“文”示天下。
“阿橒?”
见商橒盯着伏念的屋内的火光发呆,颜路轻轻唤了唤她。
她闭上眼,揉了揉揉眼睛,脸上有些疲惫,却还是强打精神地笑着,“先生,你可知道……其实在阿橒看来,儒家,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颜路蹙了蹙眉,尔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阿橒,回去休息罢。”
“先生以为我在说醉话?”商橒跟着颜路的步子走着,轻轻地说,“醉了,亦或是醒着……不过人心而已。有人千金买醉,却清醒一世;有人混沌一生,却道醉里乾坤大……像我……”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喝了这么多,脑子还是很清醒,这里是小圣贤庄,不是……我家。”
“虽然不是你家,可是阿橒,难道这个地方……你从没有向往过?”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商橒顿住,她的眼角还挂着泪,虽看不清那人面容,可她知道只有萧子倩,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一个学文,一个学史。都说文史不分,如今又身陷同一地,又怎会不明白彼此心境。
“……倩倩,或许,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罢。”商橒叹了好大一口气。
萧子倩提着灯慢步朝商橒走了过去,她的脸上没有商橒的哀伤,平静得就仿佛风中的兰花,她将风灯交到华服的商橒手中,又朝颜路行了礼,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藏书阁的位置。
她每天都会去哪儿待上一阵儿,有时还会遇上张良,她对他笑,尔后又埋着头看了起来。张良走进她,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