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交出了安森,大麻烦就解决了,可没想到,在赔偿问题上,当地人又遭了当头一棒。
安森没有发卖的战利品还有三分之二,不是在船上,就是在港口的库房里,这些货物直接还给赛里斯人就好,可剩下的三分之一就麻烦了。价值高达十万英镑的货物主要是丝绸、茶叶、瓷器、香料和象牙等等,促使不列颠十三州军方同意马里兰总督处置安森的一个理由,也是安森的发卖行动违背了不列颠法律,可以算成是走私,由此军方也有了不庇护安森的借口。
总督倒是没想太多,直接以购买走私货及赃物为由,要求买家上缴。他原以为此事名正言顺,有法律撑腰,而巴尔的摩人也该有牺牲精神,愿意为消解巴尔的摩之难而奉献,因此不该有什么阻力。
可没想到,买这些奢侈品的人非富即贵,他们还都认为,自己是买卖关系,就算上缴,总督也该有所补偿,毕竟是不列颠本土自己搞出来的祸事。现在总督靠着法文,如此蛮横地剥夺他们的财物,不满情绪顿时高涨。
另一方面,施廷舸觉得载运那些丝绸、瓷器和香料象牙什么的太麻烦,既然能在这里卖出高阶,何乐而不为。因此也向总督建议,可以将除黄金等贵重物资外的其他货物折价为金银赔偿,而现有的货物也能继续发卖。在这一点上,总督的态度却无比强硬,坚决不同意。这是严重破坏不列颠殖民地经济政策的行为,安森之前仗着有巨额缴获,可以肆意行事。可现在换成赛里斯人卖,那就是惊动整个伦敦上层的走私行为。
赛里斯奢侈品正在发卖的消息已经传开,来自各州的人正源源不断涌来,总督这项态度,再度将不列颠严苛管制北美殖民领的政策凸显出来,此时殖民领的人大多还没想过要反抗母国,但牢骚话却是不迭升级。
“Fuck……”
码头的小酒馆里,一帮来自弗吉尼亚种植园的农场主们抱怨连天。
“我买的象牙!还有赛里斯烟草!全都没了!两百多英镑,他们就是强盗啊!不该是不列颠人自己赔偿赛里斯么,怎么变成是我们去赔偿了?”
“我们对待奴隶都没有这么冷漠无情,我们随时关心着奴隶的健康,甚至还为他们的婚姻负责,奴隶们的感激也是由衷的,可不列颠对我们殖民领人民是怎样看的?奴隶都不如!”
陪在父亲身边的一个七八岁小孩静静听着叔伯们的议论,不经意间,原本心中那种单纯的对“祖国”的母国情感,也一点点被这些议论腐蚀。
“小乔治,你先是个弗吉尼亚人,然后才是不列颠人,哼……我倒是觉得,做不做不列颠人都没什么必要了。再这么下去,不列颠迟早会失去殖民领的拥戴,说不定不列颠还根本不在乎呢!”
农场的货物不能直接卖到其他殖民领去,这项政策早就在农场主们心中积累了相当的不满。小乔治的父亲在酒精的作用下,满口吐着跟往日截然不同的埋怨之语,让小乔治对“祖国”的归属感进一步产生了偏差。
“父亲说得没错,我乔治·华盛顿当然先是弗吉尼亚人,然后是殖民领的人,最后才是不列颠人。”
八岁的乔治·华盛顿终究不耐酒馆浓烈的烟酒味,待了一阵后,就跟伙伴们出了酒馆,在码头上玩耍。此时跟赛里斯人已经达成了协议,港口再不是危险地域。但斜斜靠在一起,船桅折断,船体千疮百孔的两艘不列颠战舰依旧诉说着赛里斯炮火的猛烈。
遥望远处,赛里斯战舰如优雅的天鹅,仰卧在海面,乔治·华盛顿下意识地就将赛里斯当作敢于挑战恶龙的英雄勇士,投去的目光里含着浓浓的崇仰。
“赛里斯人为了自由,打败了压迫他们的鞑靼人,建立了他们自己的国家。为了光复他们数千年的荣耀,赛里斯人正准备彻底消灭鞑靼人,东方将迎来全新的时代,这也是世界的全新时代!”
“赞美赛里斯!赞美自由!赞美反抗暴政的一切行动!”
另一处小酒馆里,塞缪尔·亚当斯念着法文读本,这是法国人卢梭写的《赛里斯记》,他和一些年轻人兴奋地讨论着赛里斯的一切。
原本赛里斯只是从欧洲传来的一个模糊名词,附着其上的神秘、优雅和高贵跟他心中所蕴的热血毫无关系。但经过这一场事件,他忽然找到了方向,这几天他发疯似的搜罗着跟赛里斯有关的书籍,终于从中发现了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他似乎已经看到他一生将为之奋斗,纵死也无悔的道路。
除了亚当斯,另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也聚集起来,讨论着在遥远东方所发生的一切,乃至将鞑靼人对赛里斯人的压迫跟不列颠在北美殖民领上所行的桩桩暴政对应。
另一个位面里,历史上亚当斯在多年后才投身“自由之子”运动,而在这个位面里,年仅十八岁的他却已经开始觉悟。
旅馆里,本杰明·富兰克林也在奋笔疾书,跟满怀叛逆之心和单纯为利益受损而不满的人一样,他对此事的记述更为冷静,但同时也更为悲观。
“总督漠视殖民领人民利益的行为是极其短视的,我忧心地看到,马里兰甚至弗吉尼亚的上层人士在此事上累积了更多对不列颠殖民地经济政策的不满,乃至对不列颠本土的不满。他们已经开始明显意识到,不管他们在北美怎么努力,有多大的成就,在他们头上,还横着一道铁链,随时会无情地扼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