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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纯有一个儿子（第1页）

四十二

那天夜里，纯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老家。老家原来上班的单位给他分的住房，单位早收回去了。老家农村的瓦屋已经非常破损。他母亲不知那儿去了。父亲也出门不在家。他的前妻，守在学校门口，当儿子放学后，便把儿子接走了。纯要去找回自己的儿子。他去见久，问久能不能用车送自己一趟。久却十分干脆地说：不送！他去找广，想叫广送自己到公路上去搭车。广当时正爬上他家瓦屋房顶摘南瓜，听说纯找他，便藏在南瓜叶后面，不愿见纯。纯又去找顺儿。顺儿正和一伙人在踢瓦片，老家那儿叫住跳板。一伙穿军装的人，据说是北京来的高干子弟，顺儿在陪他们。纯去叫顺儿，顺儿说：你走吧，我不认识你！纯说：你怎么不认识我呢？顺儿说：你再不走，我要叫人来揍扁你！纯只好回身离去。可是他太虚弱，几乎迈不动步子。久、广、和顺儿，都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小时候他们总是玩得很好。后来，纯考上了学，毕业后分到政府机关工作。久、广和顺儿到外务工，挣了钱，在当地农村来说也就是发了。他们每个人在镇上盖起了洋楼。并且都买了车，做了各样的生意。纯也辞工，来到南市。可是，纯失败了，老婆跟了有钱的香港人。现在连纯的儿子也偷偷地接走了。纯小时候的玩伴，同乡，却不认识他了，一个一个再不理他了。纯想：现实怎么这样残酷？人类什么时候失去了良知？按理，他们应该帮助我。可是，我失败了，他们就回避我，躲我，不认识我了。世道从哪天变成了这个样子？纯气愤。可是他连发怒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是多么虚弱。他感到自己只剩下空空的躯壳了，没有了一点元气。自己好像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一样。他气虚，走路也走不动了。世界一下子变得多么黑暗，他一时再也找不到方向。他多么焦虑。他真想自杀。可他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感到无限失望、、、、、、幸而，他很快醒了，发现这是一个恶梦。梦是不真实的。恶梦倒让人感到恐惧。他坐起来，感到身体哪儿被什么赌塞着，以致自己仍然僵直而又气虚。他揉揉鼻子，搓搓脸，终于彻底醒透。

纯穿衣下床，洗漱，然后提着包出门。他的母亲，给他打来了电话。说今天是他儿子的生日。接着便听见儿子的声音：爸爸，你好！纯立即道：祝儿子生日快乐！儿子立即又道：祝爸爸天天开心！祝爸爸早点儿再给我找个妈妈！找一个真正的好妈妈！儿子这天满九岁。儿子是聪明的，很乘。可是儿子也讨厌他原来的母亲，尽管是他的生母，他也不喜欢，因为她除了骂他便是打他。后来终于遗弃了他。儿子的生母，心想和那位有钱的香港人另生一个儿子，所以离开纯的儿子后，就做了彻底抛弃的准备，从没给过纯的儿子抚养费，也没去看过纯的儿子。她这样做，也是出于对纯的恨。想把抚育儿子的义务和责任全放在纯的肩上，让纯有巨大的压力，再也翻不过来身，一生就如此地失败，彻底地完了。她也才好笑话。女人，有时是很狭隘的，甚至有些邪恶。但男人，总是默默地承受，努力地奋进，意在努力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重新站起来做一个好样的人，虽然也不是给人看，倒是不要那么软弱，既是男人，也要做一个铁血男子汉，勇敢地站起来，而不要畏畏缩缩。

纯的前妻，和那有钱的香港人结了婚，也极想要个有钱人的儿子。他们当时嬉笑说：配一个龙种。可是那龙没有种子。纯的前妻很久没有身孕，怀疑自己没生育能力了，便又来和纯争儿子。纯的母亲，当然不愿把聪明的孙儿让出去。她后来征求纯的意见。纯说：她也许在物力上强一些。但就她那品德，肯定培养不出一个健康而品德高尚的儿子。纯的母亲说：自你们去了南市，我从半岁给你们养着，现在八九岁了，我怎么舍得？所以，纯一家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儿子让给纯的前妻。尽管纯的前妻不顾可怜老人的心疼，去花钱，想像离婚时买断民政办一个叫陈兴旭的贪官一样再次去买断法律，在自己以为没生育的情况下才又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想把儿子争过去，也没有做到。她后来指着纯的母亲和儿子发毒誓大骂：我再不会来看这兔崽子一眼！当然，她以前也没给过儿子抚养费，现在更是不会给了。对于纯和纯的一家人，也从来不会去要抚养费。纯认为自己是个男人，自己把儿子养好就行了。纯的父母，已经从苦难中走过来。一切都能忍受了，哪怕再大的苦难，他们也如纯一样，有了存受的能力。一则和纯有着同样的思想，以为自己家在养纯的儿子，就要靠自家全部的力量养好。二呢，他们不懂得法律，不知道纯的前妻应该给纯和她共同的儿子抚养费。只是从道义上说，她愿给就给，不给则已。她不给，拿民间的说法，证明这女人是多么恶毒而已。再说，纯是硬性的，刚强的，有脾气的，既然自己养儿子，还去向不愿要儿子抛弃了儿子的前妻要儿子的抚养费，启不让人笑掉大牙！他也只如民间的认同一样，认为那女人——他的前妻，原是多么毒辣。

母亲在电话里告诉纯，他的前妻，后来怀孕了，并产下一男婴，因此再不来争夺儿子了。这倒让人放心。紧接着，有同乡告诉纯，纯的前妻的香港丈夫没生育能力，所以才和香港那边的老婆离了婚，来找一个大陆女人。后来，他们便借种生子，找了纯前妻的姐夫，在纯前妻身体内播下了种子，才生一男婴。纯也不知这样的事是否慌谬。不过这些事都和自己毫不相干。他虽然明白，他的前妻，和他前妻老家的那些人，都没什么文化，他们都显得迷信而又非常地野蛮，常做出一些慌谬的事情，让人好笑，也总和纯的思想有极大的冲突，这也是纯的前妻抛夫弃子的一大原因。但这都是过去，和纯早已一刀两断了。纯也早已从那种伤痛中解脱了出来。只是那老乡告诉纯：自从纯的前妻在她的姐夫那儿借种生子后，纯的前妻又发了一次毒誓，说无论如何再也不会去看她和纯的儿子一眼。她要看纯和纯的儿子落到一个悲惨的境地，她才顺得过那口气，她才好笑。她也和纯一样，认为和纯的婚姻是一个错误，首先她就不应该嫁给纯，让她的青春期过了一大半，否则，她会嫁给一个更大的美国的富翁。她恨纯，说纯欺骗了她，为什么不早告诉她跑到南市来就可以和有钱的香港人接触，可以嫁给有钱的香港人？她说，如果她还是十八岁，肯定不会只嫁给一个结过婚没生育能力的香港人。所以她对纯恨到了极点。认为纯自私，不早点告诉她可以嫁给一个富翁。如果她还是十八岁，还是处女身，她说她的目标是美国第一富翁。为了对纯报复，她发誓再不去看她和纯的儿子一眼。再说她也有了儿子，并且是她和她姐夫共同生的儿子，也不是什么野种。他不再需要什么儿子了云云。这些话，听来当然好笑。不过纯明白，他的前妻，就是这样的思想，也只有这样的思想，除了有这些思想之外，再也不会想一些别的什么不让人好笑的事。但已说了，纯和他的前妻早已成为过去。纯只在一心一意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只是，纯的母亲，总为这些事担心，她总说：这个孙娃，为什么这样命苦？为什么生下来不久就没了娘？纯的母亲是坚韧的，可也有一些凄苦。她在心里说：我的孙娃，好可怜。但她并不把这些话说给纯听。她觉得真正可怜的倒是纯，是她的儿子。但她又认为一切都是命运。年老的母亲，做了一个自己认为不吉祥的梦，也会为纯担心，便要打电话来告诉纯，说把梦说破，恶梦就不会再落在纯和自己的头上。她当然也顺便问问纯的情况，纯还在这世上安好地活着，还在这世上挣扎，她也就放心了。纯的母亲，当然也很迷信。加上纯又是她和纯的父亲的寄托与希望，她对纯就更加地关心。尽管纯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但纯最小的弟弟没培养出什么能力，也没能力孝敬纯的父母，纯的两个妹妹，其实也很恶毒，她们有钱，在外打工，也买了房，可她们自私，一昧地只顾自己，并不像世上许多善良的女儿那般孝敬父母。对于自己的哥哥，她们不仅只当末路人，反而还当仇人一样看待。他们认为纯不该弄得和前妻离了婚，让她们丢尽了脸。可父母还疼纯，说纯是最好的儿子，所以她们说：我不会再管两个老东西！谁叫他们不知好歹？他的大儿子，那么不争气，讨了老婆又被老婆抛弃了，把我们的脸也丢尽了！可他们还说他们的大儿子最好！她们以此为借口，在父亲病危时，她们也不去看一眼，也从不给父母寄过一分一文的钱。纯不明白，自己有那么善良的父母，在他的家族，为什么又会出现三个如此恶毒的女人？一个是他的前妻，另一个则是他的两个妹妹。

纯的父母，当然认为纯是最大的孝子，他再苦再难，只要身上有钱，就要寄回去。纯的确是这样，哪怕他在南市过着非常艰难的生活。纯的两个妹妹，倒有不给父母寄钱的理由，她们共同认为，她们寄钱回去，不是孝敬父母，而是帮纯和纯的前妻养育儿子。老东西，一点也不明白事理。哥哥为什么寄钱？他的儿子不在你们那儿，被你们养着，他会给你们寄钱吗？可你们还总说他是孝子！既然他是孝子，对你孝顺，我们不孝不敬，就让他一人给你寄钱好了！可是他寄的钱，是为了养他的儿子，你们也只对他的儿子好！那就只让你们有这么一个孝子够了！我们不会再做你们的女儿！纯的父母，当然也对两个女儿失望，认为自己是白养这两个女儿了。当然，他们的老二，在内地教书，给他们更多的帮补，他们也认为是最大的孝子。

纯的母亲，总是找人给纯算命。算命先生总说纯应该有个好的结果。纯的母亲，当然认为纯应该有个好的结果。因为她认为纯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如果没有好的结果，那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也太没了规矩，乱了章法。纯的母亲之所以这样认为，一来因为纯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他总还在不断地努力；二则，好人应该有好的报应或报答。所以，纯的父母，总对纯报以更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