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一听是她的声音,赶忙从池边挤了出来,身上衣衫尽透,刘海紧紧贴在额前,呜咽着说:“凤,凤情姐,公子回来了没有?主子不听劝一直呆在水里,派了几个侍卫下去都被打回来,硬带又怕伤着他,这可如何是好!呜呜…”说完又是一阵大哭。
“哭,哭,在从小在皇子身边呆着,遇见事还只知道哭!”凤情对她甚是无奈,身为四皇子的贴身丫鬟怎么没有半点主心骨?
“我去看看。”
侧身而过,驻足。
水中的他散发如墨,面色有些清白,嘴唇却是出奇的艳丽,眉眼微合,长长的睫毛被打湿怯懦的颤抖。手中的酒坛被高高举起,往口中着灌酒,大雨砸在他略显清瘦的面庞之上,瞬间滑落到池中,融为一体…
白衣,墨池,好似白莲浮水,瑶池任晚。
“…没,了?”他感觉嘴中没有酒水落入,勉强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晃着酒坛:“恩,是没了。你们,给本王上酒!酒,我要酒…呵呵。”
手中的伞柄不知何时滑落在地,雨水打在身上竟也浑然不觉。他怎么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怎么可以…难道真如南宫所说,他喜欢的,是我?
“怎样,公主看到这景象有何感受?”南宫悠没有声响的立于身后,嘴唇抿成一线,目光浅淡。
“他,他…”怜惜,心疼,眼泪夺眶而出,我捂嘴悲咽道:“他这段都是这样过的?”
“喝酒,醉酒,睡觉。睡起来便是再喝,再罪,再睡。”他握着伞柄的手青筋暴起:“整日吃不了几口东西,派人跟踪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不敢听回报,半醉发疯领着人马冲出城外不知死活的跟镇国大将军的兵马挑衅。他自小喜欢长公主这么多年,虽是情路艰难付出良多,但还未见如此痛彻心扉,公主啊公主,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逼他至此?!”
南宫悠眼神寒冷到让人挪不动脚步,他抬起胳膊,动作很慢的将手覆上我的脸颊:“我想,若是自己喜欢上你,是否也会如此…”
瞬间的空白,我抬手打掉他的胳膊,愤道:“有这功夫,还不赶紧把他捞出来!”入秋寒气深重,又遇到这样的大雨,他在水中泡了不知多长时间,即便是喝着酒也不可能有什么温度!
“遵命。”
他笑着扔伞飞身而出,脚下轻盈一点,踏水而过。待到尹西展身边时,闪电般的出手架起他的胳膊,企图拖出水中。
“滚!”尹西展感觉身子被人带出水中,叫嚷着骂道:“再动我一下,我诛你九族!”
……官威还挺大?
南宫悠僵了下,呵呵两声:“四皇子便诛吧,在下九族之内也就是一人,没什么好顾虑的。”
尹西展还有几分清醒,隐约看到捞着的人是南宫悠,当下怒火上来,扔开酒瓶就往他身上打,毫无章法。
而此时,我盟吸一口气纵身跳入水中,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呼声。
其实南宫悠几招之内就能把他带上岸来,但我有种预感,让人深深恐惧:若此时不下水,便是永远失去了他
秋雨夜,痴人难懂
刺骨的冰冷透过骨缝直达心脏。
水并不深,没至胸口,没移动几步全身上下就不可抑制的颤抖,牙根酥麻。这么冷的池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南宫悠停手,借着水面的力跃上岸边,眼中波澜四起:“你们下去,凤情,带些手脚麻利的回去准备足够的热水,姜汤和驱寒的药也准备好。”
“是,这就去。”凤情担心的朝湖中的两人望了望,然后挥手领着二十来个下人退出园子。
“我也该回避…?”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胸前,美轮美奂。南宫悠想了下跳上不远处的一颗老树,树叶没有怎么脱落能挡些雨,侧身坐在树杈上,合上双眼。
尹西展定在水中,隔着大雨看着对面的人吃力的朝自己移动,忘记了动作。
感觉到他的目光,我抬头,努力分清那个身影。
一池水,两个人,遥遥相望。
忽然,水面荡起巨大的浪花,一接踵而至,打着我脚跟不稳险些栽倒。
白影晃动,之后身子被圈进一个冰冷的怀中,酒香气混着雨水扑面而来,耳边尽是灼热:“你,你为何下来…下着雨你为何跳下来!”他将内力集于掌心,覆在我背后,热气隔着衣服源源不断传入,被寒冷侵蚀许久的五脏六腑逐渐有了温度,而后随着血液传到四肢百骸。
我摸索着抱住他,牙齿还在打颤:“这么多人求你叫你都不肯上来,所以就下来了,四皇子是否能给我写薄面,一同上岸?倘若执意呆不走,那你呆在这一刻,我便随你呆一刻;呆一时辰,便随你呆一时辰。”
他眼神清明,似北冥深海的珍珠,眉间是化不开的忧郁:“呵,是南宫让你来的,让你怜悯于我?”
“怜悯?”我一急,将手抵在他的胸前:“你以为单凭怜悯,我就抛下一群人不顾,随着南宫跑来你这皇子府?单凭怜悯,会一路心急如焚生怕你出意外?单凭怜悯,就跟着你发疯跳下这冷池?!”
“不然…不然呢!?难道让我以为你是关心我、在意我才做的这一切?”尹西展摇头自语:“你心里只有他们,我这个皇子还不如路边的野草黄花…你能为他们站在城楼之上抵挡千军,可有曾想过我一丝一毫?早已没有任何诉求,起码,起码让我放下这一颗心,不要让它整日担心你会不会死!会不会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我惊愕,心脏狂跳,仿佛能盖过这震耳欲聋的大雨。
“哈,哈哈哈。”他仰头悲戚而笑:“你以为我为何在此喝酒?只有喝醉了才会忘记,才会有一时解脱,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