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勒虚云之所以在对待“范轻舟”身份一事上,如此客观清醒,源于他“身在局内,心在局外”的旁观心态,此局就是生死之间的旅局。
第一次在汗堡见到台勒虚云,他便有这个看法。台勒虚云对人生透彻的了解,令他能隔岸观火地经验人生,也使他感到无比的孤独。杨清仁和香霸梦寐以求的成就,于他只属过眼烟云。
有所求,有所失。
正因台勒虚云无求,故能以超然视野审视远近,发觉范轻舟的异常之处。其他人多多少少有自我欺骗的倾向,希冀自己所相信的,是唯一的真相。
龙鹰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不理情况朝哪一个方向发展,双方均别无选择,惟有坚强地面对。
无瑕轻轻道:“确不失为一个可辨别真伪的办法。”
她猜到了。
听到无瑕这句话的同时,龙鹰亦想到了。
无瑕续道:“范轻舟若为龙鹰,那他现在的到扬州去是个幌子,出城后他立即改向往并州去。”
台勒虚云冷然道:“与他离城的三个外来豪客,到中土来是游山玩水、花天酒地,本买了到扬州的船票,计划乘船南下,忽改由陆路,该是轻舟的提议,因他是龙鹰,乍闻岳丈的噩耗,须立即赶往并州奔丧。他们是乘马的,走的该是官道,不用赶路下,依时间计,入夜后可抵达神都南面的大镇阳安,投店休息。凭清仁的脚程,两个时辰可达,清仁就赶上他们,看看轻舟是不是已去如黄鹤?”
接着淡淡道:“不过,只是如此部分,尚未竟全功。”
龙鹰本大叫侥幸,因如不是来刺杀台勒虚云,而是照原定计划离城,肯定被台勒虚云逮个正着,露出尾巴,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正高兴时,岂知尚有下文,宽慰的心情登时冷了一截。
可想见无瑕等像自己般惊愕,不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何可证实范轻舟真伪之法。
台勒虚云道:“真正能一了百了,解开我们心中的疑惑,必须双管齐下。清仁赶赴阳安的同时,玉姑娘直奔并州阳曲县,抵达后踩上门去见龙鹰。以龙鹰一贯行事的作风,定肯欣然接见,礼待玉姑娘,假设龙鹰确身在阳曲县,其他玉姑娘自行拿主意好了。”
杨清仁沉声道:“我赶到阳安,找不到范轻舟,当然立即掉头回来,但找到他又如何?”
龙鹰已打定输数,以台勒虚云算无遗策的智慧,绝不容他有回旋游走的余地。
台勒虚云好整以暇的道:“清仁必须面对面和他交谈说话,验明正身,并找个借口陪他三天,以保万无一失。”
龙鹰心叫救命,想凭魔种可不眠不休的特性,与无瑕比速度脚力的想法行不通了。若现时立即赶往阳安,明早动身到并州,无瑕又不会亡命奔跑,落后一天半天问题不大。可是落后三、四天,除非他胁生双翼,否则怎跑得过无瑕?
他有过被无瑕从后急追的经验,在正常的情况下,仍可将她抛离半天的路程,若魔种发挥潜力,如那次从扬州到牧场去般,他有十足信心可后发先至,赶在无瑕前抵达狄仁杰的家乡阳曲县。
闻台勒虚云之言,如意算盘再打不响。
杨清仁为难的道:“可是明天正午在东宫举行的葬殓仪式,清仁不可缺席。”
台勒虚云道:“若你真的可在阳安见到他,轻舟乃龙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不合情理。龙鹰乃重义的人,与狄仁杰情如父子,闻得狄仁杰的死讯,又晓得狄藕仙从高原赶下来,哪来兴致陪三个新交走大段路,徒费时间。”
他的分析透彻精准,龙鹰听在耳里,仿似听着知心至交在说自己的事。冷却的心又热起来,此刻最害怕的,是台勒虚云改派香霸代办此事。
杨清仁外,剩下的是湘夫人和香霸。湘夫人是台勒虚云疗伤的妙药,该没法分身。香霸和杨清仁的分别,是早前刚见过“范轻舟”,该说的都说了,见着“范轻舟”时还有什么好说的?硬要陪他三天更是荒谬突兀至极。
在绝对的黑暗里,龙鹰看到一线曙光。
来此之前,他想的是“福兮祸所倚”,此刻想的则为“祸兮福所倚”。恰好两个极端。如果能就此解决掉“范轻舟”的身份问题,便是否极泰来。
从台勒虚云的语气,知他深信自己的判断,范轻舟就是龙鹰,杨清仁在阳安见到范轻舟的可能性,并不存在。
香霸提议道:“清仁可用言语诈他,说想趁热闹,陪他们到扬州去,看他如何反应。”
杨清仁同意道:“好计!”
台勒虚云总结道:“眼前当务之急中,没一件可与此比较,须待水落石出,方可厘定下一步怎样走。事不容缓,清仁和玉姑娘立即动身。”
龙鹰抬头观天,看清楚没有无瑕的灵儿影子,仍不敢掉以轻心,悄悄离开。
龙鹰一口气跑近百里路,用了个半时辰,于初更时分抵达阳安镇。
如台勒虚云所言,今趟不容有失。
现在最担心的,是随后赶来的杨清仁到三人投店的客栈问上一句,发觉只三人投店,将无从补救,幸好尚有收买店伙此一举世通行的绝招。
找三人该没困难,拣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便成,相信杨清仁持同样的想法。
没想过甫进阳安,远处隐隐传来博真的笑声,笑得旁若无人,得意忘形。虽说阳安是大镇,客栈所在的商业区只得两、三条纵横交错的街道,等于神都的南市或北市,如在同一区逛街趁热闹,想不碰头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