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钱儿哈哈一笑:“不瞒你们说,我的这帮兄弟里有些是吃二指饭的,昨天掏了两个大包,今天聚在一起乐乐。”
萧剑明白了,这个小线儿吃拂爷。在此之前早就听说过,京城各处凡是名声叫得响的大顽主都是靠一些偷钱包的拂爷供养,所谓回报不过就是为这些拂爷撑腰拔份儿。拂爷们为了不受欺负,往往也都要投靠大顽主,乐于孝敬。然后狐假虎威,俨然也成了一个顽主。
萧剑心生几分不耻,揶揄问:“小袁子也吃拂爷吧?”
“那孙子比我厉害,还给下任务呢。”小钱儿望尘莫及,“小袁子天天吃馆子,抽烟都是群英牌以上的,他妈的肥得流油。”
杨威无比艳羡,冲着萧剑倡议:“咱们也他妈的抓几个拂爷捞些钱吧?”
萧剑鄙夷地瞪着杨威,语气讥诮:“我看呀,让小线儿哥们儿给你介绍一个手艺高强的师傳,你丫的好好学习偷钱包,我和王彪今后就吃你了。”
王彪忍不住喷出笑来:“杨威,你丫的可得下功夫呵,我盼着你早日出徒。”
杨威被窘得涨红了脸:“你们丫的才去偷钱包呢。”
小钱儿表现出仗义大方:“这事好办,等我和小袁子商量一下,分几个拂爷给你们,保你们三个人吃喝不愁。”
萧剑慌忙摆手:“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是在开玩笑,别当真。”
小线儿愈发真诚:“我可是真心真意。”
萧剑双手抱拳:“领情了。”
王彪见双方已经握手言和,冲着杨威提醒:“你丫的还不快去买啤酒和汽水,苏婷婷她们还等着咱们呢。”
“慢着。”小线儿拦住准备离去的杨威,指着刚才通风报信的那个手下大声吩咐:“你丫的去买十瓶啤酒和十瓶汽水,给三位大哥送过去。”
那个手下乖顺地领命,转身去了小卖部。
萧剑推辞:“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自己去买。”
“一点儿小意思。”小线儿气度豪爽,“今天人多,不方便。改日叫上小袁子,我请你们去老莫,给三位赔个情。”
杨威一听说去吃老莫,立刻又来了精神:“小线儿哥们儿,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咱们今天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不用客气。”小线儿主动同萧剑三人一一握手告别:“等和小袁子定下日子,我派人去通知你们。”
“你见到小袁子,替我们带个好。”萧剑客气相送。
“一定。”小钱儿满口应承,然后带领众多的手下摇摇晃晃扬长而去。
同样是不期而遇,同样是先打后和,萧剑三人同小袁子和小钱儿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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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记忆(四)(1)
萧剑走出秦城监狱戒备森严的大门,仿佛有一种逃出牢笼般的解脱。
实际上,萧剑从进入到走出不过才一个多小时。但是,所感受的那种桎梏般的压抑却是有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这一个多小时的过程大多是面对冷酷的面孔办理手续,检查物品和无奈的等待,真正同父亲见面的时间仅仅只有十五分钟。而恰恰就是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在萧剑的心中刻下了永远也难以磨灭的印痕,真正体验了一个男人的伟岸,一个军人的血性和一个父亲的慈爱。
前些日子,萧剑去领取生活费的时候,那个负责父亲专案的年轻军人冷着面孔告知,说父亲的案情基本审理清楚,可以接受亲属的探视。并声称依据本人的要求,亲属可以给送去一些衣物等生活用品。此时此刻,萧剑才知道杳无音信的父亲原来就被羁押在京郊的秦城监狱。回家后,萧剑随同郝奶奶在保卫人员的监督下打开了那幢被查封已久的将军小楼,郝奶奶翻找出几件父亲的贴身衣物,随后又准备了一些牙膏牙刷和香皂之类的物品,等候着探视通知。
在萧剑的记忆里,父亲像大山一般高远陌生,像疾风一般来去无踪;那一身笔挺的将军礼服仿佛凝固住了血肉的温情,那咔咔作响沉重有力的皮鞋声仿佛踏击着压倒一切的冷酷节奏。在萧剑的想象中,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摧枯拉朽。再高的山峰也能迫使折腰,再猛烈的疾风也能追使歇止,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没那么温良恭俭让,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会被无情地淹没在人民群众运动的汪洋大海之中。甭说父亲不过就是一个两颗金星的中将,国家主席大不大?开国元帅高不高?不也是照样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萧剑认为,父亲遭遇此番触及灵魂的洗礼,肯定会丧失高山仰止的威严,也肯定会丢弃烈如疾风的火暴性格,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利剑之下,任何人都会变得服服帖帖,猥猥琐琐。
但是,当父亲迈着大步,沉稳巍然地出现在会见室的时候,萧剑的心灵震颤了。父亲的头发已经灰白,却仍如钢针一般根根坚挺;面庞虽然有些消瘦,更凸显刀刻一般的硬朗,有一种精神矍铄的神采;目光尽管变得深邃,顾盼之际犀利难掩,还如烈火一般炽热,燃烧着不屈的生命。父亲身穿黑色囚服,风纪严谨,身板挺直,依然保持着军人的风范;投足行走举轻若重,从容不迫,依然不减将军的威仪。
“爸爸!”萧剑发出热切的呼唤。
父亲豪爽而又自嘲地朗朗一笑:“格老子成了阶下囚,要儿子来探监,莫得面子嘛。”
父亲是四川人,几十年来东征西杀,始终乡音未改。
萧剑被父亲的乐观感染,情绪变得轻松:“爸爸,您身体好么?”
“好得很。”父亲用力拍打胸脯,“还能再走个二万五千里。”
萧剑把带来的物品交给父亲:“这些都是郝奶奶给您准备的。”
“她老人家好么?”父亲关切地问。
“好。”萧剑回答,“就是非常惦念您。”
父亲长叹一口气:“难为她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