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奶奶是父亲家族的远房婶婶。当年,父亲带部队打回家乡,郝奶奶的独生子投奔父亲当了兵,跟随父亲一直打到了广西。后来,又跟随父亲跨过了鸭绿江,壮烈牺牲在三八线上。战争结束后,父亲把孤苦伶仃的郝奶奶接到家中,本想赡养老人家安享晚年,谁知郝奶奶不肯坐吃闲饭,主动承担起了一家人的饮食起居。这样一来,反倒让萧剑的父母于心不安。思来想去,决定每月给郝奶奶20元钱,权作零用。郝奶奶坚决不肯接受,最后,父亲采用了军人的方式,硬是把钱塞入郝奶奶的手中。郝奶奶在家乡已别无亲人,自己也无所花用,于是每月便把这20元钱全部存入银行,声称要留给萧剑将来娶媳妇用。谁也没有想到,萧剑的父母双双落难之后,郝奶奶的这笔存款居然成了祖孙二人维持生计的保障。
“郝奶奶要我转告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剑宽慰父亲。
“让她老人家放心。”父亲情绪开朗,“我在这里好得很,吃得饱睡得香,天天读毛主席的书,愈读心里愈亮堂,毛主席的思想博大精深呵。”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血色记忆(四)(2)
萧剑不愿谈及政治,转开话题,“您有什么需要么?我下次给您送来。”
“莫得需要。”父亲摆摆手,“我在这里享受供给制哩,吃喝穿用一律发放,应有尽有哟。”
萧剑心中不胜感佩,父亲不愧为大将风度,身陷囹圄依然豁达乐观,胸襟是何等开阔!
父亲转而反问:“剑儿,你快中学毕业了,莫得学上,有啥子打算么?”
“听天由命呗。”萧剑满不在乎:“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当兵,一条去插队。”
“去当兵,一定要去当兵!”父亲像是将军发布命令。
萧剑一脸苦笑:“我现在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恐怕没有当兵的资格。”
“莫得泄气嘛。”父亲的脸上有一种诡谲的神色,“格老子要你来探监,为的就是要同你说这个事情。莫得话说,哪个要你来看格老子的这副狼狈样子。”
萧剑睁大眼睛:“您有什么好办法?”
父亲胸有成竹:“格老子革命几十年,带过千军万马,战友和部下遍及全国,给我儿子弄身军装穿穿能有何难?”
萧剑疑惑:“可您现在被关在这里,有劲儿也使不上呀?”
“莫得关系。”父亲颇为自信,“你给广州军区的关叔叔写封信,他在那里任职副司令,你自报家门,明年开春招兵保你装上军装。”
萧剑难以置信:“这年头儿,那些老战友们同您划清界线唯恐不及,谁还敢惹火烧身呀?”
“你们这些娃崽子不晓得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事情。”父亲感慨万端,“几十年的革命生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仅仅要闯过敌人的枪林弹雨,还要多次经受党内###的考验呵。广州的那个关叔叔,当年是我背他过的雪山;四二年,是我亲自从延安的监狱里把他解救出来。过命的交情哩!”
萧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父亲掏出一支粗大的老式金笔:“这支派克笔跟随我多年,还是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缴获美国大兵的。我进来的时候被他们收去了,昨天向他们要,龟儿子们不给,气得我骂了娘。我把它送给你,父子一场,留个纪念吧。”
萧剑大为感动:“爸爸,您真不该为了送我一支笔,再给自己惹来麻烦。”
父亲哈哈一笑:“莫得怕哟,周总理过问了我的案子,这些龟儿子对格老子客气了许多。如果没有周总理的关照,他们才不会让我同家人见面,更不会让我们单独谈话哩。”
萧剑恍然明白,也似乎燃起希望:“周总理亲自过问您的案子,应该有盼头了?”
父亲摇摇头:“周总理处境艰难,莫得办法大包大揽,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哩。”
萧剑似懂非懂。
父亲压低声音说:“笔管里藏有那个关叔叔的通讯地址,莫得丢掉。”
萧剑的胸中倏然升起一股热流,父亲为了自己真是用心良苦,铁面将军同样是父爱慈祥呵!
父子俩谈话未尽,狱警推门告之,会见时间已到。
父亲站起身,目光闪动:“剑儿,父母不在身边,一切自己保重。”
萧剑鼻腔发酸,泪水夺眶而出:“爸爸,您也要多保重。”
“莫得流泪!”父亲面色威严,“男儿流得血,流不得泪。我给你三十年的时间,当不上将军就不是我萧家的后代!”
萧剑心灵震撼,抹去脸上的泪水,面对父亲挺拔的背影,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向戎马一生的父亲致以庄严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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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记忆(五)(1)
已经是深秋时节,艳阳高照,路边挺拔的白杨树伸展着繁茂的枝叶在阳光下灿灿闪亮,有一种眩目的迷离。田野里的庄稼一片成熟景象,高粱沉掂掂地弯下了腰,玉米鼓挺挺地探出了头,长风吹来沙沙作响,拂荡着丰收的乐章。
萧剑回望秦城监狱,大墙恢恢,铁网森森。方城之内寸地为牢,一孔观天;大墙之外却是天高地阔,秋色无边。两重世界呵,自己恍如刚从地狱走回人间。
说起来,就算是命运多舛,可父亲一生经历的磨难也太多太多。且不说从小受苦,尝尽了人间饥寒。就说参加革命之后,几十年的枪林弹雨,爬雪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