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子翻白眼道:“我是嘉靖十八年的秀才,我入庠时你老公还没生出来。”
张广微也翻个白眼,骂声:“疯道士。”
赵风子絮絮叨叨道:“一坛酒一坛酒欠我一坛酒。”
泼天大雨看样子后劲很足,一时半会止不住,张广微道:“是欠你一坛酒,可是这么大的雨怎么去买酒还你,总要等雨停了嘛。”
作了这幅箸画,赵风子的精气神好象油尽灯枯了一般,也许是酒劲上来了,抱着葫芦昏昏沉沉,嘴里咕哝着“一坛酒”,过了一会晃晃悠悠站起身到隔壁草房子睡觉去了。
张广微跟过去一看,床也没有,只有墙边一叠于草,就那样和衣而睡。
张广微走回来对还在看箸画的曾渔轻声道:“你看赵风子是神仙吗,又脏又臭,就是箸画妙。”
曾渔笑道:“铁拐李还一身癞疮呢。”
张广微连连摆手道:“我才不要那样呢。”
两个人看看箸画,又看看茅屋外的雨,东一句西一句地扯闲天,眼看着天都快黑了,紧一阵慢一阵的雨却还不止,曾渔道:“等下摸黑下山那可有点惨。”
张广微却是不担心,还“格格”笑,象是要看曾渔狼狈的样子。
天很快黑下来了,且喜雨终于停了,草房子里的赵风子鼾声如雷,曾渔、张广微也没法向他告别,两个人各拿了两根画了画的细竹缓缓下象鼻山,将到山脚时曾渔叫声“苦也”,山脚下凭空出现一条山涧隔断去路,有一丈多宽,深浅不知,曾渔一个人也就罢了,带着张广微哪敢冒险涉水。
又有冰冷的细雨飘落,两个人只好又回到崖上茅屋,小泥炉炭火仍在,赵风子鼾声依旧。
张广微有些累了,在那条小板凳上坐着,看着屋外已然全黑的天色,忽道:“府里的人定会寻我的,找啊找,找到那条船,没看到船上有人,他们会怎么想?”
曾渔笑道:“还能怎么想,难不成会以为你羽化成仙了。”
张广微含嗔道:“下这么大雨,船上没人,当然以为我们落水了,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沿着泸溪河找我们的尸了
张广微说话全无忌讳,所说的倒是实情,张广微原本是要在酉时初刻之前回府的,而现在都已经过了本时正牌了吧,又下这么大的雨,大真人府的人肯定会担心,到处寻找是少不了的,羽玄道人肯定要挨骂了吧。
曾渔道:“等下雨停了,我折根树枝当火把在崖上晃动,真人府就会知道我们困在了这里。”
张广微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就怕人家以为是赵风子在撒酒疯,不理睬。”
曾渔道:“不理睬,那就让他们到处找去。”
张广微笑个不停,这时一阵疾风带着雨沫刮过来,让她打了一个寒噤,仲春的雨夜,又是在这山崖上,还是很有些寒冷的,张广微抱臂弯腰,将小胸脯贴在了膝盖上,说道:“又冷又饿啊,怎么办?”
曾渔道:“问问赵风子有没有什么食物?”
张广微忙道:“别问了,太腌膜。”
曾渔道:“那就辟谷,可惜船上那些果品没带来。”说话时从屋角拣了一些木炭放进小泥炉,让炉火燃得更旺一些,以抵御寒冷。
张广微道:“我连午饭都没怎么吃,你可是酒足饭饱是吧。”
曾渔道:“抱怨无益,苦挨吧,我要开始吐纳辟谷了。”说着盘腿坐下,瞑目内视,修炼起服内元气法来。
张广微撇撇嘴,走到门边看看,漆黑一片,天地间只有簌簌的雨声,只好踅回来,学着曾渔的样子盘腿而坐,也行起吐纳术,这二人现在真象是修道的夫妻了。
往常张广微行吐纳术小半个时辰就要上床安睡,这里什么都没有,只好于坐着,又困又饿,不知不觉把脑袋靠在曾渔肩头睡着了。
曾渔不敢挪身子,侧头看着张广微的睡相,心里有着甜美温馨的感觉,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茅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吧,曾渔也没打算再去折树枝做火把传信了,这般依偎着迷迷糊糊过一夜也很好……
远远的传来呼喊声:“曾秀才——曾秀才——”
曾渔瞿然一惊,动了动肩膀道:“自然,自然,有人寻我们来了。”
张广微坐正身子,眨着眼睛茫然道:“谁来了?”
“大真人府的人找来了。”
曾渔起身在屋内找了根松木棍,在火炉里引燃,然后牵着张广微出了茅屋,山脚下火炬明晃晃,人声嘈杂,曾渔辩出呼喊“曾秀才”的正是羽玄道人的嗓音,便高声应道:“在这里,没事没事,都在这里,我二人随赵道士上崖看画画,遇雨就困在崖上了。”
山下的羽玄道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曾公子,你二人稍等,这边板桥快要架好了,很快就接你们下来。
曾渔牵着张广微慢慢摸下山,几个大真人府健仆已经踏过架在山涧中的板桥过来迎接了,顺顺当当过了桥下到山脚,张广微正待坐上小轿,忽道:“曾秀才,把箸画给我。”
曾渔把那四根细竹插在腰间呢,当下抽出两根递给张广微道:“对半平分。”
这是要成婚时珠联璧合的意思啊,火把映照下张广微嫣然一笑,说道:“曾秀才,别忘了还欠赵风子一坛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