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黑暗的小厅堂里,石之轩神情平静沉着至近乎冷酷,使徐子陵完全无法掌握他的心意;只有一件事情他敢肯定,石之轩并没有对他生出杀机。
石之轩的分析是有根有据的,既然只有石之轩晓得司徒福荣的秘密,他们仍胆大包天的扮司徒福荣一行人到长安来,摆明针对他,教徐子陵如何狡辩。
若他砌词掩饰,徒令石之轩看不起他徐子陵。
徐子陵叹道:“为了更远大的目标,我们只好行险一博。唉!我们真的不愿与邪王为敌,更想到在目前的形势下,若邪王揭破我们,对我们双方均有百害而无一利,反种下解不开的深仇。敢问邪王,你心中究竟有何打算?”
石之轩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轻柔的道:“子陵是否想问石某人,在圣门的使命和青璇的终生幸福两者间,若只挑其一,石某人会作出何种选择,对吗?”
徐子陵心中暗震,对认定石之轩不会对他动杀机的想法再没有把握。因为照他刚才说的话,仍以杀死他徐子陵为其中一个选择。
徐子陵道:“在现时的形势下,邪王可还有甚么作为呢?”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子陵的目光太短浅哩!天下之争,岂在朝夕,只要我能击垮以慈航静斋为首的所谓白道势力,保留我圣门元气,终有一天圣门会从衰落中振兴。更何况我部署多年,谁能在短时间抹掉?”
接着目光往他投来,眼神变得锐利凌厉,语气却平静无波,淡然自若道:“若石某人所料不差,你们今趟到长安来,为的是李世民,对吗?”
徐子陵不能掩饰的露出震骇神情,全身如入冰窖,肢体乏力,心叫完蛋。石之轩的才智,确在他们估计之上,于他自觉完全没有破绽的情况下,竟一矢中的把他们看通看透,使他从云端直堕地上,觉得经千恩万虑拟好的造皇大计,变成完全行不通的妄举。
石之轩的声音又在耳鼓响起道:“子陵答我。”
徐子陵感到满口苦涩,颓然道:“邪王明鉴,若你坚执己见,我们只好取消计划,暂回南方,未来天下的命运仍得看谁的拳头硬一点。”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子陵何用如此颓唐沮丧,我并没有任何破坏你们计划的意图。实际上我还可助你们一臂之力,当然有来有往,我在一些事情上须你们帮忙。”
徐子陵大讶道:“邪王不是说笑吧?”
石之轩冷然道:“我那来开玩笑的心情?李世民无论在任何一方面,均等若李唐魂魄、中流砥柱,没有李世民的李唐,等若没有牙的老虎。不过李世民死后,你们要统一北方,尚须一段时间。而受打击最重的,非是李唐而是慈航静斋,对我圣门则有利无害。”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终醒悟过来,原来石之轩非是看穿他们要发动一场政变,捧李世民坐上皇座,而是误会他们到长安来是刺杀李世民。正如石之轩的分析,李世民被杀,受打击最重的势为慈航静斋,梵清惠对天下再没有影响力,更输掉与石之轩的斗争。
天下会由此演变成南北相争,外族入侵的乱局,凭石之轩不为人所知的部署,加上他的识见智慧,说不定真可在这情势下大大得益。
他的一颗心和脑袋重抬生机的活跃起来,先问道:“邪王须我们在那一方面帮忙?”
石之轩沉声道:“子陵因何忽然出现长安,还跟踪安隆?你先坦白答我。”
徐子陵晓得不可说错半句话,否则一切上风优势将尽付东流,道:“我和寇仲、跋锋寒与侯希白先一步潜入长安,是要摸清楚形势,看假扮司徒福荣之计是否仍然可行。我们冒此奇险,为的不只是李世民,尚要对付香家,邪王该知我们和香玉山仇深似海,不容他多活片刻。”
石之轩道:“子陵怎晓得安隆落脚的地方?”
徐子陵心中暗颤,同一时间脑际闪过无数的念头,石之轩是误会他晓得安隆藏身处,故可跟踪安隆到西市,这显示石之轩也知悉安隆的藏处。既是如此,石之轩因何不对背叛他的安隆采取行动,唯一的合理解释,是安隆不但没有背叛石之轩,且是石之轩指使安隆凭《不死印诀》取信杨虚彦,让尹祖文等一众魔门领袖以为安隆真个放弃石之轩,改投他们。此一消息极为珍贵难得,得来又全不费工夫。
这问题非常难答,若坦言自己只是无意间缀上安隆,显不出他们到长安来是主动地去摸清楚情况。
心念电转间,徐徐答道:“安隆之所以会泄漏行藏,皆因他有些生活习惯是没法改掉的。”
石之轩点头道:“他爱每天泡浴堂确是很坏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