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而立,金色的晨晖洒在他的肩头。
叶疏烟暗暗惊喜,唐烈云没将那天的事放在心上,再见她还很坦然,依然不掩饰对她的关心。他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让她不会觉得紧张。
她终于释然,微微一笑:“奴婢穿着凌才人赏赐的冬衣,走走还很热,所以绝不会冷。多谢殿下关心。”
唐烈云也笑着点头:“棉花是个好东西,若是中原也能产,不必依靠向西域客商购买的话,必定能惠及百姓。”
叶疏烟看到唐烈云的袍角里也隐隐露出冬衣的一角,知道他也穿着,心里竟是十分喜悦:
“殿下说的是,奴婢特意留下所有的棉花种子,只等过了年,就能试种。若是让奴婢侥幸培育出适合中原气候的棉花品种,那天下臣民,无分贵贱,都能穿上保暖轻盈的衣服御寒了。”
唐烈云见叶疏烟竟然在为后宫众人、皇亲贵胄们赶制冬衣的时候,便已经存下了棉花种子,已有了这番忧国忧民的想法,他心里不由一疼,总觉得她小小的一个人儿,操心的事情未免也多了些。
他咬咬牙,忍住心里的疼惜,说道:
“叶典制立志高远,心系百姓,令我想起诗圣杜工部的诗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我朝重文轻武,只因文人有治世之才与忧国忧民之心,能一改唐末至今的混乱颓唐之气,开创太平盛世繁荣局面。可是这班文臣们多规行矩步,墨守陈规,创新方面,却还不如叶典制用心。”
叶疏烟听唐烈云夸赞她,却不觉得开心。因为他的言语中,隐隐透露出对皇帝重文轻武的不满。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叶臻。
大汉国的文臣武将,其实都是没有实权的。所谓官,都只代表拿官家俸禄之意。朝官也都是没有实际岗位,到了需要的时候,皇帝自会亲自调派。
叶臻也是散官,没有任命,不负责任何事务。
只因唐末藩镇割据、农民起义,五代十国更替频繁,因此皇帝唐厉风立国后,便想方设法加强中央集权,才造成了武将无战事不领兵、文臣无政事不任职的情况。
纵然是有满腔的报国之心,像叶臻一样,没有实权,又如何能施展才华?这倒也怪不得满朝文武。
唐烈云既是王侯,又是武将,所以心里多少会有些不满那些只拿俸禄、无甚成就的文臣。但他是雍王,若和文臣合不来,终究也不好。
叶疏烟虽然怨叶臻对女儿的冷酷,但父亲的报国之心,却不容抹煞。
见唐烈云对文臣有些轻视,叶疏烟心里便也有点不大舒服,她垂下如水双眸,道:
“不知殿下可否听过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无论官职品级有多高,若是没有实权,就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须怪不得朝中文臣无建树。奴婢只是侥幸分入了尚功局,恰好负责这方面的事务,才有了一个小小的天地,给奴婢肆意妄为,想不到还真歪打正着,做成了点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唐烈云闻言心惊,惊讶,更是惊喜。
复杂的朝政,满朝文武的处境,叶疏烟用简单几个字便概括了,目光犀利,见解独到,让唐烈云再次了解到她过人的心智。
山寺外,她应对歹徒时的慧黠;驿站中,她反击纪楚翘的果决;殿选时,她故意落选的明智;尚功局,她奇思妙想的设计……这些无一不让唐烈云惊喜。
唐烈云望着叶疏烟,只觉得这样聪明的女子,世间罕见,却偏偏像一颗璀璨明珠,落入深宫的泥潭。
她对他而言,就是羽化成仙、醉卧广寒的月中仙子,只在寂寞月夜,撩拨他的琴弦。
她宁可孤孑一身,用皎洁的清光,洒照世间,却不会属于任何人,更不会属于他。
正文147第147章事故
上次被叶疏烟婉言相拒,唐烈云已是放弃了自己一厢情愿的好感,今日坦然面对,他以为自己绝不会再动心。
可是,再见到她,感受到她的存在,了解越多,他发现自己竟愈发无可自拔。
他不禁苦笑,暗暗道:叶疏烟,你为何要这么好呢。
唐烈云多年来纵横沙场,见惯厮杀,一颗心早已硬得像是被寒流冰冻的旌旗,仿佛没有什么能令它柔软舒展。
他虽是王爷,什么都有,但却不喜欢女人,不喜欢财富,闲下来的时候,宁可独自狩猎,独自看书,独自散步,独自游山玩水。
皇帝对他的倚重,一如所赐的名号,“雍”,显示出兄弟之间的和睦敬重。
然而,他总觉得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如同飘萍般,无根,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