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坊市分离,一般来说坊里主要是住宅区,市是商业区。
但每座坊里,基本都会有一些商铺,有的是酒楼,有的是店铺,有的是歌舞坊,只是数量少且不集中。毕竟买点小东西都要走到东市、西市,对于偌大长安城来说,生活太不方便。
至当今天宝盛世,物阜民丰、百业俱兴,坊里出现酒楼就更不奇怪了。
翠华楼是个能容纳二十来桌的酒楼,规模只能算普通,中庭有个舞台。
为了招引客人,长安很多酒肆都有歌舞表演,类似于现代的音乐酒吧。
李峋之所以找到这里,是为了第一次演出能有适度的关注度,又不能压力太大。
虽然他很自信,但现代的音乐在大唐能否被接受,他也没有把握。
所以,这次表演是不收费的,只求演出机会。
这天中午,翠华楼生意不错,坐了十七八桌,七八十位客人。
他们看到一支奇怪的乐师团队,十个人分左右两列,有的坐着有的站着。
乐器既有琴瑟琵琶,也有胡琴长笛,甚至还有鼓钹,一个敲木鱼的不知道为啥混了进去。
最奇怪的是中间站着的一位少年。
他一身素色绸衫,头顶一方薄如蝉翅的纱巾,长身玉立,脸上竟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从眼眶到上唇,遮住了半边脸。
这还罢了,他胸前斜跨着一架古琴,用缎带系住两端,背在身上。
这十一个人出场的气势,已经让酒楼中几乎所有客人停止了饮食,悄悄议论起来。
翠华楼的老板姓王,他站在中庭一侧,向客人们介绍道:“各位贵客,本店今日有一支乐队演出,曲子是诸位从未听过的。鄙人和诸位一样,都是这支曲子在世上的第一批观众。”
他高声喊道:“有请盛唐乐队!”
这一声介绍之后,古瑟清脆的前奏拨动几声,长笛悠扬的旋律随即婉婉吹响,彼此交织,好似在附和一般。
众人仔细听,除了古瑟和长笛,隐隐还有节鼓、木鱼、铜钹不时的点缀。
长笛几声尾音颤动,太平鼓轻轻的鼓点越来越紧,让听众的心揪了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舞台正中的少年,随着前奏结束,婉转低吟起来。
他声音娓娓道来,在一些字上有意想不到的迂回转折,与以往听过的转音有所不同,似乎没有那么正,带着说不出的一种韵味。
少年唱歌之时,间或扫动胸前斜跨的古琴,甚至中间还有一小段独奏。
演奏另一架古瑟的琴师,随着少年的歌声在伴奏,清丽的弦声与如诉的歌声彼此呼应。
而古琴和胡琴在弹着更低的音区,让乐曲中带着一些沉稳和安静。
琵琶跟着歌声,时不时的轮指拨弄,好像跟着主旋律在走,又好像有自己的色彩和天地。
乐器的配合、节奏的规律、旋律的新颖、词意的大胆、唱腔的独特,令一干听众目瞪口呆。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副歌的往复,更没有意识到间奏和尾声的到来。
直到乐曲结束,没有人有任何反馈,没有鼓掌,没有喝彩,甚至没有评论。
李峋说了声谢谢,微微一笑,两只手跟身后乐师们比划了大大的赞。
第一次演出,竟然发挥得那么稳定,这些天的工夫真的没白费,乐队的整体素养很高。
这一曲演奏,全程最焦急的人,莫过于在一旁等候的飞雪。
小姑娘生怕观众听不懂,怕他们不能理解公子独特的曲子编排方式,以及独特的唱腔。
她一遍一遍地扫视着在场的客人,看他们表情有什么变化,有没有人私下议论。
看到没有直接的反馈,她急得都快哭了。
李峋招呼乐师们出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一把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翠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