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挑了个离琴声远的位置,灼儿在环山另一侧搭了简易竹棚,就此住下。
白日里与陶夭夭一起做些家常锁事,漫山遍野的抓虫子,累了就上树小憩,这日子倒也十分惬意。
这日,正和夭夭在竹院择毛豆,那魔音般的琴音又来了,灼儿驾轻就熟地掏出棉花塞入耳中。
“这琴声都奏半月了,”夭夭幽怨,也是不堪其扰,“灼儿,要不你去看看吧。”
“看什么?都是要取我性命的仇家,再忍忍,说不定过几日就放弃了。”
“是吗?这仇家可真是执着。”想起什么,夭夭抓住她的手嘱咐,“这几天挑个日子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啊,还要挑日子?”
夭夭眼里涌现深不见底的黑潭,莞尔一笑,意味深长。
“当然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入了夜,灼儿刚猎了只山鸡,食了精元这日的食物总算解决,这琴音又响起。半月来断断续续一直萦绕,或近或远,听得灼儿实在烦。
“啊!——”
终于,崩溃到边缘,无能一声怒嚎。灼儿扔下山鸡,几乎一口气冲下山,总算寻着声源。
月满如玉盘,如纱似雾的光辉笼罩着半空中的一枚白色身影,朦朦胧胧,似有一股仙人风姿。
手中撩拨的无实体琴身化成点点银色星光,慢慢散去。身影缓缓落在地上,风吹起浅色水墨渐变的衣袍,仿佛一片缓慢浮动的云雾,周身萦绕着目眩神迷的美。
多日未见的彼此,怔怔对望,陷入良久的沉默。
尽管带着满腔怒气,组织了连串咒骂的话语,在见到真人时倾刻烟消云散。
虽然在凡界,他永远戴着那副半脸的玉面银边面具,但是难掩天人之姿。
她承认,最初八成就是被这美色迷惑的,见着面具下真容的那份悸动依旧挥之不去。
她更生气,气得却是自己,无法做到义无反顾的恨。
“灼儿。”
堇然率先开口,这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她的声音极轻极慢,仿佛被人锤炼到奄奄一息。
正见面没有恶意满满的咒骂,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怒斥,只有冷到骨子里的漠然。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堇言对你说了什么?”
“道了事实罢了,”灼儿无奈地冷笑一声,带着浓浓苦涩,“我真是天真得可笑,真以为妖界三君主会倾心一个我这样的黄毛丫头。”
“我对你当然是真心的。”
“你认为的真心不过是自我的欺骗,你真心的是姜九歌,不是我。”灼儿回抽一口气,极力掩饰怒意,“那身红衣是特地为我装备的,因为那是姜九歌的衣服;那宅院也是她的吧,你从一开始就让我极力模仿她,一言一行装扮到每个细节,甚至那支舞也是因为她跳过吧?”
“……”
堇然没有否认,几次翕张的唇又抿了回来。
灼儿苦涩嗤笑一声,比欺瞒更痛苦的是猜中真相,对方并不反驳。
哪怕再欺骗一次,说:那是假的,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也许她一心软,还是会信。
“我这个人心眼小脾气大,不好控制。劝三君主换个听话的替身,我就不掺和了。”
“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你同我回去,我慢慢向你解释……”
“回去被你监视囚禁随时拿捏吗?”
“我只是想护你周全。”
“不必了,反正都是囚笼,不如和我阿姐在一起,至少她不会瞒我骗我。”
堇然轻叹,如同一缕微风在空气中飘散,双眸中闪现出无奈与疲惫,再唤:“灼儿……”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骗骗你自己就好了,别再招惹我。”灼儿取下腰间匕首割下一截墨发,散向空中。发丝捋捋如刃,一段段切断情愫,“我说过,若你负我,我会离开妖界,老死不相往来。就如这发,断了就断了,干脆点,别纠缠,就此作罢吧。”
说罢,灼儿决绝地转身,就此离去。
直到走入迷雾深处,回首再见不到对方的身影,灼儿才缓缓停下。摸了眼尾,竟然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