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他深沉的眼神落向自己受伤的脚腕,眼前不停浮现那张认真的小脸,眸光越发平和。
开车的陆师傅明显感觉到此时的景先生心情很好,完全没有来时的肃穆与沉重。
忽然想到今天上午听老张说的消息,听老张的意思,是让他挑个景先生心情好的时候向他透露一二,毕竟是亲生母子,这母亲回来了,做儿子应该知道。
思及此,陆师傅幽幽叹口气。
景家那么多人,个个避得倒挺麻溜,让他一个外人来触这霉头。
这年头,什么工作都不好干。
斟酌了下措辞,陆师傅小心开腔:“景先生,下个月贺老夫人寿辰……我听说……昨天大夫人回国了……”
他嘴里的大夫人是景博渊的母亲,贺素娥。
景博渊往嘴里递烟的动作滞了滞,旋即又恢复如常,片刻,他喉结微动,嗓子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陆师傅愣了愣,就这样?
这反应也太平淡了,他还记得十四年前那件事,母子俩可是闹得不可开交……
“陆师傅。”景博渊的声音淡淡传来,“专心开车。”
语气很平缓,但其中蕴含的威慑力却不容小觑。
陆师傅瞬间从往事里抽回神智,专注开车,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其实论起辈分来,景博渊算是他的小辈,但是在这个小辈面前,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总是束手束脚,尤其是景博渊声一沉,他心里竟生出一丝畏惧来。
今晚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像一团在宣纸上晕开的墨团,边沿模糊。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叶倾心回到顶楼病房,护工正在用毛巾擦拭周翘翘的嘴角,不用想也知道,周翘翘想必又咳血了。
她在病床边攥着周翘翘的手站了一会儿,神情沉重地轻声说:“妈,你放心,博渊帮你从日本请了癌症专家,明天就来给你会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妈,你别害怕……”
周翘翘呼吸有些急促,睡得很沉。
“叶小姐,您先去睡吧,这里有我。”护工轻声说。
叶倾心莞尔,“辛苦你了。”
去卫生间简单洗了一下,去休息室休息。
这一夜,有人好眠,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噩梦不断。
周翘翘做了个冗长的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和邰正庭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的画面,后来,她和他遵循家里人的意思,恋爱订婚,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朝夕相处的平淡,再后来,她在厂里认识了一个叫韩清清的女孩,因为兴趣相投,她们很快成为好朋友。
如果她没有对韩清清的男朋友一见钟情,她们或许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姐妹。
偏偏,那天傍晚,叶俊东来接韩清清,当时夕阳正浓,叶俊东斜坐在摩托车上,嘴里叼着烟,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俊朗中透着一丝坏男人的痞气,在夕阳里煜煜生辉,周翘翘对他一见钟情。
命运就此转折。
那个冬日,韩清清工作中出了点岔子,被车间主任留下训话,周翘翘本来已经回家了,却在半途折回厂里,车间主任一直垂涎韩清清的美貌,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着急,厂子里的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她来到主任办公室外,果然听见里面韩清清的求饶声,透过门缝,她看见死了老婆的四十几岁的车间主任,抱着韩清清压在身下。
韩清清转头看见了门外的她,眼睛燃着希望向她求救,车间主任大约是没想到门外有人,一个怔愣,让韩清清挣扎开,向门口跑过来。
只要周翘翘帮韩清清推开门,韩清清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