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十分暖和,也不知道生了多少盆炭火,却没有烟味,有些淡淡的香气,却闻不出是什么香气。
孙夫人在东边隔间的榻上坐着,看见小秀就招手道:“外面冷吧?快进来,我身子不方便就不起来迎你们了。”
小秀拉着荷花一起过去见礼,然后才道:“你如今身子最要紧,跟我还说这些虚话。”然后指着荷花说,“这是我小姑,夫人还记得吧?”
“自然是记得。”孙夫人冲荷花笑笑,然后对小秀嗔怪道,“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变笨了,半年前刚见过的,哪儿就那么快忘记了。”
“上回来多亏了夫人照顾。”荷花随着小秀在下首处坐定。
孙夫人拍了拍桌上的礼单,冲着荷花道:“我家大人说过,齐大人与他就如亲兄弟一般,齐夫人对他又如亲妹妹一个样儿,你们来过年我们心里欢喜的很,可是带这么多东西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成心拿我们当外人?”
“就是不拿你们当外人才这么大包小包的折腾呢”小秀替荷花开口道,“再说,那东西大多都是给孩子的,你收着就是,还客气什么。”
孙夫人闻言就指着小秀对荷花笑道:“你看看你嫂子,这胳膊也不知道是往哪儿拐的。”
荷花也笑着说:“夫人刚才不是说过,咱们都不是外人,那她的胳膊不管朝谁拐,都也是拐在自家人里了。”
“我以前只当你会说话,没成想荷花比你还会说话。”孙夫人朝荷花多看了一眼,招呼说,“你们喝茶,还有果子,自己吃别客气,这次来怎么也得住过了正月十五再走吧?咱们这儿别看地方不大,十五时候闹花灯还是很热闹的,周围不少地方都特意跑来看呢”
“怕是住不了那么久,计划的是初六回去,衙门里和家里还一堆的事儿呢,我家爷惦记着衙门里,这回若不是怕我想家,也不能陪我到大哥这儿过年。”荷花说到这儿抿嘴笑笑,“话是这么说,结果到了以后,就把我丢下他们三个出去了,也不知当真是为我还是为什么来的。”
孙夫人闻言眯起眼睛,问荷花:“听我家大人说,当初他跟齐大人也是同窗,想来应该一直感情很好吧”
“那时候,孙大人、我大哥还有我家爷,三个都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荷花挑着以前的事儿说了几件给孙夫人听。
孙夫人听得津津有味,说罢又把话题绕到这半年住得惯不惯,然后又教了荷花几招跟官太太们兜圈子的法子,三个人足说了一个多时辰,荷花看着孙夫人脸上微微有些倦意,这才赶紧道:“瞧着一说话就不记得轻重了,孙夫人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应该多休息才是。”
“我也就是跟你们聊得高兴才多说几句,换别人的话我还未必乐意理呢”孙夫人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你不说我还没觉出来,今个儿是比平时坐的久了点儿。”
“左右我今个儿也不走,咱们还有的是时间说话儿,只要孙夫人不嫌我烦,我多过来就是。”荷花起身儿准备告辞。
孙夫人却说:“我家大人与你家大人既是同窗如今又是同僚,我们不把你当外人,你偏生对我还一口一句孙夫人……”
荷花闻言微微一愣,但还是很从善如流地道:“若是这么说,那我就越矩叫一声嫂子了,您别见怪才好。”
“就是该这样才对。”孙夫人这才又恢复了笑容,“我也不虚留你们,得进去歇会儿了,下午若是要出去逛街,记得多带几个家丁衙役,如今年根儿下外面人多事杂的,小心谨慎些好。”
小秀和荷花还不等回话,就见门口帘子一挑,进来个穿着打扮不似丫头模样的女子,葱绿色的绣花褂子,外面套着滚边对襟半长褙子,头上梳着斜髻,上面歪歪地插着支垒丝金步摇,一对儿水绿色的耳坠子垂在白瓷似的颈边,随着脚步摇晃,晃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味道出来。
孙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僵,但随即就又挂起笑容道:“还不过来见过齐夫人。”又扭头对荷花解释道,“这是我的陪嫁丫头,如今是你建羽哥的屋里人,名叫翠柳。”
翠柳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向荷花,眼神里带着些好奇和探究,上前行礼道:“婢妾给齐夫人请安,给祝夫人请安。”
荷花这会儿却还没从震撼中醒过味儿来,更没察觉到孙夫人特意在刚才那句话里,把“我家大人”这个称呼换做了“你建羽哥”,她现在完全被孙建羽纳妾这件事弄得有些发懵,她并不是不知道古代男人的三妻四妾,但是到了这里之后,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都是很遥远、与自家无关的。
所以这会儿见到个活生生的侍妾站在自己面前,孙夫人还挑明了说是自己的陪嫁,让她一时间有些转不过脑子来,齐锦棠是不是也会跟孙建羽是一样的想法,以后自己身边的苗儿和小真,亦或是现在就出落得美人般的白芷,他也会想要收为房里人?
带着这种情绪,荷花的脑子就有些发僵,被小秀偷偷扯了一下才回了神儿,见孙夫人和翠柳都看着自己,忙描补道:“失礼了,我这人睡觉有些认床,昨晚有些没歇好。”
“赶紧回去歇着吧”孙夫人忙道,“都是我非拉着你说话。”
从孙夫人的屋里告辞出来,荷花还是有些愣愣的,若不是小秀拉着她,怕是就要一步迈到台阶下面去了。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突然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小秀看荷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在她眼下晃了晃,“这突然的是怎么了?”
“哦,没事儿,我……”荷花的话音未落,翠柳却从后面追了出来。
“婢妾冒昧,敢问齐夫人闺名可是荷花?”翠柳眨着眼睛问。
“正是,……可、可是有什么事儿?”荷花的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滚儿,都没想好应该怎么称呼,干脆含混了过去。
翠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盒,递给荷花道:“这是我家爷托人从外地买回来的芙蓉香脂,我家奶奶用的便是这个,奶奶说这香脂正合了夫人的闺名,特意给夫人留了一盒,谁知刚才聊得忘了,便打发婢妾赶紧给夫人送来。”
荷花看着她手中的那个瓷盒,总觉得心里有些别别扭扭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到底在哪里别扭,伸手接过瓷盒,就见翠柳对自己露出个笑容转身回去。
“小姑奶奶,外头冻死人了,你等回屋再发呆行不?”小秀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搓了搓已经变冷的双手,拉着荷花快步回了自家屋里,这才问,“你刚才是怎么了?想起什么来了一下子呆得跟木头一样。”
荷花手里还握着瓷盒,听到小秀问话,有些怔怔地抬头看向她,没什么意识地随口道:“建、建羽哥纳妾了?”
小秀闻言眉心一揪,但还是答道:“他如今都已经纳了两个妾了,头一个是上峰送的,但是没多久就被孙夫人寻到错处打了一顿,随后就有些销声匿迹,每日总自己躲在屋里不肯出门,孙大人慢慢就也不高兴再去找她了。”她顿了顿说,“如今这个是孙夫人娘家陪送来的,算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平时看着还算稳重,孙夫人发现有孕之后,就主动给她开了脸搁在孙大人屋里。”
荷花的脸色僵硬得有些发呆,她从来都没跟齐锦棠讨论过这个问题,原因是她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可是如今有个身边的例子活生生摆在面前,她才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不是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