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宁看着河道里往来如织的小舟,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微微垂头道:“我明白她的心思,我也不想让她担心,只是……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齐锦棠难得见博宁这样,不敢操之过急,打算慢慢劝解劝解,让他能跟荷花敞开心扉就再好不过了。
“我那点儿拿不出手的小心思……”博宁撇嘴自嘲地笑笑,“我跟荷花前后脚的出生,小时候我总觉得自个儿应该是哥哥,她才应该是妹妹,可是眼见着她那么小的年纪,事事都懂、样样都会,护着家里上下……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家如今能有这样的好日子,都是靠着她的本事。我以前想,只要自己好好念书,考了功名回来她就一定会高兴,可如今……她却又说不想让我这么早去科考。这也无妨,我来做姐夫的跟班儿也挺好……只不过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自个儿好生没用。”
齐锦棠没想到博宁心里装着的竟是这样的心思,若说是幼稚却也不是,但又着实算不得成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抬手掩口咳嗽了两声才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你压根儿就没明白荷花最想要的是什么。”
博宁听了这话,沉吟片刻,露出了似有了悟的神色。
“齐大人!”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锦棠一时没想起是谁,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一眼就看到穿着一身儿棉布衣裳的周大人。
“周……”齐锦棠刚想要行礼,就被周大人挥手制止了。
“我过来看看完工后如何。”周大人捋捋胡子道,“看来弄得的确不错,当初果然没看错你。”
“大人谬赞,这本来就是下官的本分。”齐锦棠拱手谦虚道。
“别一口一个大人的,我今个儿不过是出来闲逛逛罢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周大人说着朝较近的流水席面走过去,齐锦棠和博宁忙跟了上去。
周围的几个百姓自然不认识周大人,但对齐锦棠和博宁却是认识的,忙起身儿让出个清净地方的桌子。
齐锦棠也没客气,冲那几个百姓和善地笑笑。
周大人坐下夹了两口菜尝尝,又扭头看了看周围有说有笑的百姓,不住点头道:“看来这笔银子拿给你用果然是没用错,听说之前下大雨你还跑到河边去差点儿出事?”
“那么多百姓在河堤上,我着实放心不下,若是没个主事的人,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呢!”虽然过去了挺久,但是一想起当时的事儿,齐锦棠的脸色还是难看起来,当时去河堤他并不后悔,但累得荷花几乎丧命,却是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每次想起都觉得浑身发冷。
周大人自然不知道齐锦棠是什么感觉,继续道:“如今年轻上来的官员,能有你这样想法的着实是少之又少,年轻人,好好干,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下官不敢当。”
“这次三年任期满了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周大人这话问得其实已经有些过深了,毕竟与齐锦棠算不得什么亲厚的关系,而且选官还是留任之类的也并不归他管,但他这大半年在南边跑了这许多地方,对年轻的官员只有这一个看着顺眼的,忍不住产生了想要提携一把的念头。
齐锦棠自然也听懂了这话,若自己当真有心发展仕途,这真可谓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今后能少走多少弯路、少耽搁多少时间,不过可惜……
他遗憾地笑道:“大人抬爱,不过下官之心并不在仕途,在清溪县为官一日,自然会恪尽职守,待任期满后,打算带着妻儿,寻一山明水静之处,开个书院,过些闲适的日子。”
周大人听了这话不由一愣,但是细一琢磨却也点头,“这对你未尝不是一个好出路,咱们虽然相交不深,可也能大致看出你的性子,你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做事又太过心软,的确不适合在官场厮混,能够教书育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河道疏浚之后,清溪县的百姓就都忙碌起来,城里再不像以前那样,随处可见闲逛无事的人,大部分人家的男丁今年年后都没有再出去讨生活,河道里每日船只往来,整个儿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博宁对衙门里的事务渐渐上手,能够替齐锦棠分担大部分的差事,让他空出了许多时间能陪着荷花和儿子。
齐母回去之后,很快就着人送了嫁妆清单过来,让齐锦棠和荷花在南边帮着置办,清溪县这边虽说水路通了,可要繁茂起来也不是一时之功,所以荷花干脆着人把单子送去给博荣,让他照着单子给采买,然后直接从凌源县发船北上送回老家。
博宁之前得了齐锦棠的叮嘱,心里有些什么话,渐渐也开始对荷花讲了。
丈夫的公事顺利,弟弟越来越贴心,儿子也乖巧懂事,除了偶尔有些想家,荷花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真是舒坦得不行,除了有些想家,别的真是给个神仙的日子都不换。
转眼又到了年底,齐母早早儿地送了信过来,说虽然自个儿不能来,但是团团的抓周绝对不能马虎,齐老爷也给孙儿起好了名字,封在一个信封里,让周岁那日再打开。
如今团团已经能十分清晰地叫爹娘,句子还不太连得起来说,但是一个个往外崩词儿却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虽然很多话都还说不清楚,但是心里却都清楚得很,精明得紧,半点儿都不肯吃亏,谁也糊弄不了他。
这边刚刚入冬,北边便来了人送东西,荷花本以为是齐家送来的,叫苗儿把人领进来才发现竟是自己爹娘送来的,满满两大车的东西,一车都是给孩子的用物,衣裳、鞋帽、另外还有小被子、披风、玩意儿应有尽有。另外一车却是带给荷花和齐锦棠的,家里风干的狍子肉、野兔肉、鹿肉等等,各种腌制的小菜儿都是荷花平素爱吃的,最里面竟然还有一大缸方氏自个儿腌的酸菜……
荷花看着下人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团团坐在荷花的腿上,看见荷花哭了,赶紧伸手去抹她脸上的眼泪,嘴里略有些不清楚地说:“娘、娘……笑……”
荷花一把抱住团团,哽咽道:“你姥娘和姥爷都还没瞧见过你呢,他们若是瞧见你了肯定很高兴,肯定喜欢你。”
团团从没见过荷花这样,有点儿吓到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嘴巴慢慢瘪起来,似乎也要跟着一起哭了。
乳母在一旁着急又不敢上前去哄,正搓着手转圈儿呢,听见掀门帘子的声音,赶紧回头去看,果然是齐锦棠回来了,忙上前行礼道:“给爷请安,奶奶许是想家了,在里头难过呢!”
齐锦棠急忙快步进了里屋,就看见荷花搂着团团在抹眼泪,儿子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上前两步接过儿子,哄了几句转身交给乳母,这才扭头去看荷花,“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荷花见齐锦棠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