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神志处于半醒半眩晕状态,骨头断裂,鲜血从数不尽的伤口处流出向四周扩散,惨状犹如菜市场屠禽区血腥恶心。姬黎紧蹙眉头,没来得及喘息,又是一口鲜血呛出,一口接着一口,剑器振动得更加狂躁厉害,甚至有些已腾于空中,锋利致命的剑头齐刷刷对准她,纵使她有千万个想躲的心却也没了力气,甚至不知道该躲往哪去,她突然想起小道长平日里教授的护身诀,可惜现在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眼下忍着痛折腾身子,试图尽量躺平,腿交叉成环,脚心相对,双手捏诀,一手放置大腿根部,掌心向腹,另一手由于伤势太重没法过头顶只能作罢,她只能尽可能让自己保存精力,瘫在血泊中闭上眼接受穿刺宿命,身上每一根汗毛惊恐颤抖。
脚步声,是急促的脚步声。
“救命……救救我……”姬黎嘴里含着血泡,咕噜咕噜,口齿不清。
意识逐渐模糊的她透过血泪恍惚间看见一佝偻身影从黑暗中冲出来,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黑暗下的脸色一开始还算平静,可当注意力落在血泊中的她时,久久没有挪开,甚至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然而万剑也趁此间隙锁定目标朝姬黎射去,她慌得又吐了几口血,犹如砧板上的一条待宰死鱼妄想活命,徒劳扑腾几下。
“晓禀诸宗,吾血息之!”
佝偻身影立于原地突然大喊起来,原本用于搀扶的拐杖头冒出尖刀,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划破左手手腕,手臂一挥,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抛向空中,蠢蠢欲动的剑器仿佛搜到了干扰,静止不动却依旧杀气汹汹。
“救……”姬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没能将话说完。
“晓禀诸宗,吾血息之……”
“晓禀诸宗,吾血息之!”
佝偻身影朝空中连喊数声,破胸的嘶吼响彻洞穴,万剑对峙摇摆不定,不肯罢休。
姬黎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滴落血泊,僵持反而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折磨,毫无节奏的心跳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吾血息之,祭宗灵安!”
直到佝偻身影最后一声大喊落下,万剑终于停止进攻,四处飞转,一瞬间消失眼前。那佝偻身影微颤后一股血于胸腔向上喷出,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仍不忘朝洞庭里的棺材恭敬磕头,重重的撞击声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庄重虔诚,丝毫不敢懈怠。而不远处的姬黎因为伤势过重动弹不得,瘫于穴泊中,只怕也就吊着一口气,很快两眼一黑,失了知觉。
“为何弃我!”
不久,她便清醒,浑身也不觉得疼痛难受。
眼前再次看见巨蟒身影,斩断两翼痛苦趴地,身躯蜷缩,目光憎恨厌恶。
姬黎震惊,或许有足够时间停驻,她看清了那巨蟒的头,竟然是……噩梦中的凶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大梦方醒,姬黎猛然间睁开双眼,惊恐张望四周,没有巨蟒,没有追杀,没有疼痛,只是头昏沉沉。
冷静片刻,她才发现自己正坐于石板床上,远处桌上点着灯,虽结构简单又无冗杂装饰,却是难得一见的碧勾云纹灯,采用了浮雕、镂雕、阴刻等多种技艺,登峰造极。姬黎出于职业敏感性顿时来了兴趣,不免靠近多凑了几眼,要不是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垫底,她也很难认出这其貌不扬的灯具居然是衍朝之物,造型独特工艺精美,只能说当年使用者非富即贵,烛光燃烧,列星盈室。
衍朝,又称天衍国,一个只出现于典籍或野传文学中的上古强盛王朝,迄今为止还未出土任何一件能证实衍朝存在的物件和文字,让万千学者魂牵梦绕的德盛政强之国。而姬黎能认出碧勾云纹灯是衍朝之物,也是得益于先师陈渊院士的教导传授,陈老不仅是享誉国际赫赫有名的壁画修复界泰斗,工笔画先驱,同时亲尽半生专心研究衍朝历史,或许是巧合,衍朝帝脉乃轩辕氏,姬黎当年能踩狗屎运考进术研院又成为陈老嫡系学生,自然暗暗庆幸先师素日里对她的偏爱是否沾了祖上的光。
要是他老人家能亲眼看看这盏碧勾云纹灯,该有多好,毕竟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如果是真的,那我国已发现的文明将推前的年份超乎想象。
姬黎感叹之余又将目光移回,四周破旧不堪,是一处荒废的屋舍,随处可见寥寥凋敝景象,连屋顶都有几个大窟窿,漏出腐朽的木支架,瞧着估摸废弃几十年了,不……几百?几千?几……姬黎的眼神又落到了那盏碧勾云纹灯上,心中一震,再回望整个房屋,破是破,但从建筑设计结构布局来看很是讲究,不像是一般的房屋规制,处处彰显道不出的不凡地位。
“吱……”
这一刻,姬黎难得放松的状态立马紧绷起来,她提心吊胆将目光移向房门处,一根年久腐朽的拐杖从屋外撑进来杵于地面,紧接着是一只穿着发灰布鞋的脚,然后是整个人,姬黎紧张不已却很快辨出眼前的来者正是之前救她的佝偻身影,原来是位风烛残年的老者,整个人白得发亮,那是常年不见天日导致病变的白化病,跟之前变异的巨鼠一个道理。
白发结髻于头顶,龙钟威震,很难想象老者当时是出于何种缘故为救她而拼尽全力呐喊,一身陈旧白衣,难听点像是缟服,虽破旧却洁净,仿佛是从古代走来的圣贤儒者,此刻他缠着白麻布的手上正端着一只碗,完全看不出之前救她受伤的神态。
面对救命恩人,姬黎忍着身体不适,慌忙起身想表示感谢。
老者似乎知晓她的意图,示意阻止,拄着拐杖蹒跚来到姬黎身旁,佝偻的身影被烛光投影在墙上让整个屋子充满神秘故事感。不等姬黎开口,老者颤巍巍将左手的碗递给她,姬黎赶忙接过,碗里只有透明的水,她很快猜到了那是什么,未曾犹豫,一饮而尽。
老人又接过碗,什么也没说,转身关上门离去。
纵使姬黎心中有千万疑问,奈何身体极度透支,在烛光醺醺映衬下恍惚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