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临天皇又道:“你这丫头,胆子够大,心思沉稳,也够聪明,又懂分寸,……若有朝一日,你能成为一国之母,必能有所作为,甚至流芳千古。”她才刚坐下,这一言出,她立马又站了起来,神色不安道:“容乐惶恐!“她是博筹的妻子,临天皇竟能说出她若能为一国之母的话,这怎不叫她心惊胆战。临天皇一代帝王,不是那种会随便拿这种严肃的话题开玩笑的人,他这么说,如果不是暗中试探博筹是否有不臣之心,那就是试探她是否故意接近宗政无忧,为谋后位!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她不得而知。总之,跟一个帝王说话,处处都是机关暗筹,一不留神,可能就会大祸临头。
临天皇见她神情忐忑,精神绷紧,整个人都处于防备作战的状态,不由笑道:“行了,朕就是随口说说。你只要记住一点,做人要谨守本分,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你是将军夫人,就做将军夫人改做之事,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是将军夫人,而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你就该遵守另一个身份该尽的职责。你,…明白了吗?”
漫夭总觉得他说的这番话,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但她又不能问,只得仔细地应了声:“是。多谢陛下教诲,容乐谨记在心。”
“恩,就算你现在不明白也不要紧,将来你会明白的。好了,要见无忧就去吧,倘若将来有机会,……好好待他。朕欠他太多,总希望有一个人能给他幸福。!”
漫夭眉心纠结,越来越不懂临天皇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也不难理解,但临天皇……”……为何感觉那么奇怪?他不是因为一年前她嫁给博筹时与宗政无忧发生纠葛而对她反感么?这一年来,临天皇表面对她还算礼遇,但她却能感受到他是发自心里的不喜欢她,可如今,这态度的转变以及这一番将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叫人好生疑惑。且不说这年代一个身份就代表着一生的烙印,别说是一国之母,就算只是再嫁给一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可能。
见临天皇起身要走,她暂时收敛心绪,行礼恭送。
临天皇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朕,会赐你两样东西,等过几日,叫陈公公给你送去。你切记,今日朕对你说的话,你不可对第二人讲。这两样东西在你还是将军夫人的时候,绝对不能打开,否则,你会成为临天国的千古罪人。”
漫夭震愣,千古罪人,多么严重!她惊得不能回神,却也在临天皇的目光注视下,直觉得应道:“容乐记住了!”
“主子,主子…………”临天皇走后,项影才又上了亭子,见她怔怔发呆,便过来叫她。
漫夭此时心头极乱,似有千头万绪在脑子里纠成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楚,她干脆摇了摇头,什么都不去想,先把目前对她而言最要紧的事办完再说。
下了凉亭,她让项影留在外头,自己一个人去了思云陵。
思云陵的守卫见了她只是行礼,仿佛早知道她要来似的,为她指明去路,却并不进去通报。不可否认,思云陵的建造必定是花费了很多心思,从这里的每一草一木一石一阶,处处皆能看出临天皇对于云贵妃的珍视。她不由感叹,一个女子为一个男人付出了她最美的一生,但生的时候不能被更好的珍惜,得不到完美的爱情,死了,就算陵墓修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和她一样来自现代的女子,在爱情面前,最大的伤害无非就是她爱的人不爱她,或者他嘴里说着爱她,却又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一次一次把别的女人娶进门口
走进陵寝,冷炎忽然现身,为她打开最里层的墓室之门。她一走进去,便觉一月彻骨的冷意袭来,瞬间将她层层包裹,就好像人走进了冰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空气中寒雾缭绕,隐隐透出浅碧色的玉石墙面,侧对着她的男子站在冰水池中的白色石桥之上,一身孤绝萧漠,寒凉透心。
宗政无忧的目光注视着脚下升腾着寥寥薄雾的冰水,心思百转,早已随着那人到来的消息而波涌耸动。他没有转头去看她,但知道她一步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漫夭迈步上了石桥,望着宗政无忧似是清瘦了许多的背影,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话语此刻她忽然说不出来了。
是该先行礼吗?可她觉得那样真的很矫情。离他越来越近,她仍然一句话也没说。走到棺前,她凝息看向棺中的女子,那让老天都嫉妒的美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听说你被他软禁了!他怎么又同意放你出来了?”这是宗政无忧的第一句话,听来有些不着边际。
漫夭在他身后停住脚步,所答非问,轻声道:“我来还你扇子,这样贵重的东西,不适合放在我这里。”
宗政无忧回头看她,那张朝思幕想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看着她递过来的墨玉折扇,再望着她的眼,他那深邃的眼中神色几转,复杂难言。最后说道:“要保住你想保的人,总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手。你若不想欠我的,就当做是,我偿还…那一夜对你的亏欠。”
漫夭心间一阵猛地刺痛,身躯一颤。
宗政无忧真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明明是帮助她却又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
漫夭握着扇子的手指无力张开,那墨玉折扇直直坠下,落入冰水之中,他们两人都没有看上一眼。漫夭这一刻,早已忘记了她来此的目的,她只想转身逃开这个男人,但她刚转身,手就被他抓住口她回头,眼眶无可抑制的泛红,抬高下巴,笑得那样悲哀,艰难问道:“这就是………你为我的身体…所定下的价值吗?”
宗政无忧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已说过了什么,面对她眼中藏也藏不住的屈辱和痛怒,他恨不能一剑戳穿自己的喉咙。一把扯了她过来,就想抱她,漫夭却甩开他的手,他紧抓住不放。
漫夭唇含讥讽,自嘲而笑。
宗政无忧最不能忍受她那样的笑容,他脱口而出,生平第一次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的身体,怎可以用“价值”二字。他从来不会解释,也从不曾向任何人解释过什么。
漫夭震了一震,他跟她说对不起?!这句对不起不能消除她心里的刺骨的痛意,但她正视了宗政无忧此刻眼中的懊恼和愧责,这大概是这个骄傲自负的男人最大的极限了吧?因为了解,所以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们就那样僵立的站着。
宗政无忧忽然把她拉到前面去,与他并肩站在玉棺旁,对她说道:“这是我母亲,阿漫,你给她行个礼。”
漫夭微愣,依照规矩和身份,她给故去的云贵妃行礼也属应当,但这话从宗政无忧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惊诧,不知他所为何意?她依言朝云贵妃遗休视规矩矩的行礼,带着万分的虔诚,表达着她对这位同是穿越女子的无法抗争的命运深切理解的心情。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甚至没办法思索怎么跟宗政无忧开口说“七绝草”的事,说要买么,他不缺钱,谈条件吧,在他面前她又没什么筹码可言。看来她这一趟是白跑了。她的骄傲,让她无法跟他开口讨要那样稀有的珍贵药材,因为她害怕欠下他她无法还清的债,更不想用过去宗政无忧对她的伤害作为条件。
宗政无忧忽然弯下腰去,伸手从玉棺之中的冰玉莲花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是我母亲给你的见面礼。你收着吧。”
那是一片看上去极普通的叶子,却仿佛世上最清透的生命般的碧色,仅有巴掌大,叶片较厚,形状似枫叶,裂片有七。她心中虽有疑却没问,只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