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双眸,已是三个月后的事了,耳畔隐约传来某位年长女性的抽泣声,我的意识告诉我,守在床边之人乃是我这个时代最为亲近、最为重要之人,那便是我的母亲——赵秦氏。
“娘,我没事……”我强撑着身体,将眼前这位脸上刻满岁月沟壑,青丝中夹杂着几缕白发的老母亲揽入怀中,用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哽咽道:“你儿子福大命大,从、咳咳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王说不收我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又把我给放了回来。”
我故作轻松地打趣着,只想宽慰娘亲,让她别再伤心难过,同时也感觉到母亲的双臂稍稍用力,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生怕再次失去我这个儿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把娘给吓坏了,听下人说是赵伯父将你带回来的。”
“救你的时候,你身旁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那丫头都吓得呆若木鸡,一直在嘤嘤哭泣,我问了许久,才从她那如蚊蝇般的声音中得知,她竟是要被送入皇宫的宫女。”娘亲说着,气得柳眉倒竖,她紧紧地掐着我,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直到我脸色异常,她才终于松手,让我半躺在床上:“这陛下也太过分了,让我儿子冒这么大的风险。皇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争夺皇位随时都可能被人诬陷杀头,没想到远离深宫后还是如此危险。不行,自从你爹离世后,赵家本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我这一品诰命夫人必须进宫一趟。”
娘亲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总是这般啰嗦,我只能苦笑着不吭声。直到我听到她要为了我再次进宫面圣,我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由自主地想要起身,可遍体鳞伤的疼痛却让我不得不再次躺下。“咳咳咳咳……娘亲,这次遇见劫匪纯属意外,咳咳咳咳咳,还请娘亲不要再插手此事了,那名女子只要进入皇宫内,赵家就算大功一件了。”
“唉……”说起功劳,娘亲的情绪才如波澜壮阔的海面逐渐恢复平静,她缓缓坐在我的床边,轻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感慨万千道;“陛下也算是论功行赏,不仅给你加官进爵,送黄金万两,还派了御医给你医治这才让你转危为安,这金钱权势可真是用命换来的啊!但为娘啊,宁愿不要这笔钱,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我如痴如醉地感受着从娘亲手掌心传入我额头的温暖,这种抚摸宛如春风拂面,让我倍感安心和放松。我这具身体,灵魂和记忆仿佛在这股暖意中交融重叠,好似我在过去、现在、未来都能真切地触摸到这份来自母亲的深沉爱意。
“娘啊,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的关心,可是,我们怎能辜负爹的遗愿呢?”我强撑着一口气,话语中夹杂着咳嗽,这才将心中所想抒发出来;“你也知道爹走得早,赵家本家虽说只有我这一根独苗,可赵家各个分支都如饿狼般虎视眈眈,等着看赵家衰败,来分一杯羹呢。当年若不是皇帝陛下仗义相助,我们母子孤儿寡母必定会被人肆意欺凌。”
“罢了罢了,为娘又岂会不知你的苦衷。”娘亲轻声说着,宛如黄莺出谷,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朵珠花,“这是那位姑娘留下的东西,让为娘亲手交予你,为娘也算是做到了。只希望儿啊,你还年轻,莫要重蹈你爹的覆辙。娘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给娘亲留个后,留个念想啊。”
我接过娘亲手中的信和珠花,那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犹如群魔乱舞,错字更是比比皆是,不过我还是能明白信中大致的内容,解释了她为何要藏在马车里。
“原来如此。”我不禁感叹,她退回珠花,只是惧怕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与我再无相见之日,不想欠我这份人情罢了。
我咳嗽着将信看完,又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落在床上的珠花。当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信和珠花上时,我压根没有听清娘亲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嗯嗯嗯,好。”
待我回过神来,再次向娘确认时,我才惊觉一切都已太迟,我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且慢,什么!!相亲?!我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厥过去。
“娘啊,我尚未行冠礼,依礼法而言,尚不到成家立业之时,娘啊,您就放过您那可怜的孩儿吧!”我用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的嗓音,奋力反抗着这包办婚姻的霸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如被抽去脊梁般无能为力,唯一还能动弹的,便只剩那两片嘴唇了。
娘可就不乐意了,她撅着嘴,原本轻抚我额头的手,顺势滑到我的唇边,将我仅存的一丝反抗也扼杀在她的掌心;“唉,好孩子,娘并非与你商议,而是请你原谅为娘的自私。待你身体康复后,你需尽快为赵家延续香火,如此,为娘方能安心放你出去。”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娘亲之所以愿意放我出去涉险,松口不再插手我的事,原是想以退为进,用婚姻和后代来与我交换。
我深知此刻身体虚弱的自己,暂且难以挣脱她的掌控,但现在并不代表未来,于是我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听她继续说道;“娘知晓此事有违礼法,然而我们可以先挑选姑娘,朝中已有几家大臣眼巴巴地盼着与赵家联姻,以扩张势力,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大可先将婚事定下,如此,为娘这颗心便能放下一半了。”
“好孩子,这几日你只管好生歇息,待过些时日你身子骨硬朗些了,娘便寻媒婆来操持此事。”娘言罢,便将那被子轻轻盖于我身,可这非但未令我体悟到家的温暖,反倒在我心间徒增了几缕凉意。
身为一个自现代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对封建礼教深恶痛绝,对包办婚姻更是嗤之以鼻,崇尚自由恋爱的我,几欲从口中迸出那两个字:“不去。”
然而,此刻的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娘亲合上房门,徒留这房间里如死一般的空寂。
七日之后。
我的身体已恢复大半,虽说身上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稍有剧烈运动便会渗血,可我如今已能健步如飞,于是我想趁此良机逃离这个家,我可不愿去见那素昧平生的女子。
“少爷,您慢些跑,我实在是追不上了。”仆从玉富跑得气喘吁吁,我却如鱼儿般自由自在地穿梭于这市井之中,惬意地享受着这片刻的自由。
我深知玉富是娘派来照顾我的仆人,可这种安排不过是表面文章,实则他是娘的眼线,将我的一举一动皆汇报给娘。
“快点,玉富,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我故意在街道前方停下脚步,示意玉富追上来,实则是出于报复心理,想戏耍他一番。
看着玉富这气喘如牛的模样,我心中不禁暗自发笑,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但又不想让玉富察觉到我在捉弄他,于是用力地将面部表情控制在一定的程度。
“公子,夫人说您不能剧烈运动,小心伤口、伤口裂、裂……”玉富的嘴里像是舌头打结了一样,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
“裂开。”我深知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此时正是我摆脱他的绝佳时机,只要进入了皇宫,就算是娘也难以再向陛下要人,我心中暗自盘算着,不时地向远处眺望,望着那令人畏惧的皇宫,那反而是我所向往的自由之地;“快走吧,马上就到午时了,再慢就会错失良机了,据说这次在菜市场斩首的犯人可是【天狼骑】啊,那些罪大恶极、胆大包天的土匪被陛下派兵剿灭,只可惜让最小的那个老五给逃之夭夭了。”
“啊?”玉富也听闻过我与那些土匪的纠葛,得知将我打伤的匪徒即将被斩首,受到应有的惩处,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不仅跟上了我的步伐,还加快了速度;“就是敢闯入双城烧杀抢掠的那群土匪?那真是太好了,陛下英明神武,派兵剿灭这些匪徒,真是为百姓除了一大害呀,也算是为公子您报了仇了!!”
“嗯。”我微微颔首,心中却只想着如何引开玉富的注意力,于是我巧舌如簧,故意说出这些话来蒙蔽他;“的确如此,只要一想到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即将人头落地,我就心痒痒啊,玉福啊。”
“小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