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吟眉不打扰谢灼与臣子议事,带着阿忱去御花园闲逛。
阿忱已经睡着,伏在她身前,呼吸均匀地打着盹,手里攥着几朵新摘下来的牵牛花。
危吟眉看夕阳渐落,抬步往未央宫走去,才踏上长廊,便瞧见远处走来一人,十分眼熟,走得近了些,才认出来人正是裴素臣。
危吟眉微愣:“表哥?”
裴素臣在一丈外的地方停下,双手垂礼:“表妹。”
危吟眉注视着他片刻,他今日入宫,并未着文官的官袍,只是一身简单白衣,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长眉淡远,如远山一般平和。
危吟眉让他免礼:“表哥从南昭回来了?”
裴素臣点点头,廊下微风穿过,二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四目相对,有些事却心照不宣一般。
危吟眉轻笑,裴素臣也轻笑。
他道:“是,我此番回京是为了向摄政王述职,与南昭边关结盟一事,我已经悉数办妥。表妹在宫中可还好?”
“我很好,”危吟眉回道,“表哥还没有见过阿忱吧,他已经一岁半了,很讨喜也很听话。”
怀里的小人听到了母亲的说话声,揉了揉眼睛,醒来后抬头看向裴素臣。
裴素臣看那玉雪小娃娃:“长得很像他父亲。”
危吟眉拍拍怀中小人,哄他叫裴素臣一声“表舅”,阿忱声音细细的:“表舅。”
裴素臣失笑,看向危吟眉:“表妹想好了,是真的准备嫁给谢灼了?”
危吟眉点了点头,“是。”
裴素臣声音清润:“你与他私下里在一起,和以前朝皇后的身份再嫁给他,到底是两件事。后者流言蜚语一定不会少,便是之后,你在青史上也要为人议论,表妹真的考虑好了?”
危吟眉目中温柔:“表哥,我嫁给少帝只有短短四年,日后我与谢灼在一起才是要十年的。怎么能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放弃不嫁他?他日史书如何说便如何说。若叫这些身外之物束缚我,这一生又有何乐趣呢?”
裴素臣静静凝望她片刻,笑着垂礼:“表妹从小便不是胆大性子,如今能将外界的风言风语视为无物,想来是与摄政王感情极深。那我便恭贺表妹与摄政王新婚了。”危吟眉巧笑嫣然:“多谢表哥。”
二人不约而同都没有提起在南昭那日,他对她的一番诉请的话。
危吟眉柔声问:“表哥这次回京,要在京中待上多久?”
“南昭一事,我已经办妥,不日我便要离京了。”
危吟眉疑惑:“去哪儿?”
他此前已经答应留下在朝为官,如今又要离开,危吟眉知晓他的志向,实在于心不忍。
裴素臣却面色随和,毫不在意一般:“我与摄政王在裴家一事上多有冲突,摄政王既已归京,我是裴家后人,再留在朝中实在不妥。我打算辞京北上,去北疆再看看。或许几年之后,再如表妹所说,在西北谋上一职半官,为大祁与周边诸国的往来效力,也不是没可能。”
危吟眉反应过来:“表哥这是想通了?”
裴素臣点头道:“是,表妹为我指了一条明路,让我去西北试试,我又怎么能辜负表妹一番看重与好意?”
危吟眉目露欣喜之色:“表哥能想通我便放心了。以后等阿忱长大些,我便带他去北地看看,说不定那时还能见到表哥。”
裴素臣笑道:“好。”
危吟眉想起少时他对自己格外照拂,忽有些伤感,欠身朝他行礼:“多此一别,山高水远,望表哥珍重。”
裴素臣看向她。
傍晚的风吹起,她鬓发上的东珠相击,发出清脆之音,丽服花下,是丰神冶丽,衣簪楚楚。
裴素臣却仍记得她与母亲初来裴家那日,她只穿了一身旧日布衣,朝着自己怯怯行礼,她缓缓抬起头,眸光温柔如秋月,朝他生涩地胆怯地露出一个浅笑,又很快低下了头。
她只是柔柔唤他一声表哥,裴素臣却足足记了十几年,像那时就被她的目光给击中了,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
一切好像一如往日,但许多人与事都变了。
他回以一礼:“傍晚起风了,娘娘回去吧。”
危吟眉抬起阿忱的小手,与他挥手告别。
裴素臣抬起脚步,向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她衣袍间的香风拂来,扑向他雪净的白袍。
他走下长廊,衣袍拂过花丛,无意间带起一朵花落了下来,坠入到了一旁的小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