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虽说江渊今日用力过猛、伤口崩裂的主要原因是捂着眼一次头都没回的映荷,但这个丫头似乎对于江渊并未有过多的心疼,只是背过去的心里有些愧疚,或许是自家小姐的啜泣被她听到心中不喜,也或许是他对江渊还未完全改观,反正是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感激归感激,讨厌归讨厌,不冲突。----不可直视的太阳已经缓缓坠在西方,由金色刺眼化为了一轮深红日,盛大而宏壮。一直心中有所挂念的李清平在崇章阁负手而立看着此种景象,心中触景生情,皇宫的这个崇章阁的由来已久,是除去七望族杨家拾遗楼之外最大的藏书之处,三层藏书共有两万四千卷,放眼望去,外部是四方宝塔般的样式还设有盘旋平廊,三楼处多设了一个便于冬日架炭赏雪观书的短台,而内部建筑是罕见的勾旋而上,下一层不见上一层越往上越小的结构,属于镶嵌叠层,在这其中又设有三三两两的读书台和长高各为二十七寸书架于地。在临安城的人看来,崇章阁无疑长得有些奇怪,因为这种建筑在整个临安并不盛行,更多见于清江南边州城,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上任南清皇主个人极为喜欢清江南的风俗文化,这才在宫内搞了这么个四不像,还因此没被当时的太傅指着鼻子骂,不过这些开心事都是陈年旧事了。一阵微风袭来,堕入回忆的李清平骤然回了神,再次欣赏着眼前盛景他嘴里念叨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目皇家院,这些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净是纸上出功夫”,说罢还自顾自地轻笑摇头,一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表情。南清文臣当道盛行儒士之风,这种潮流多半是因为现在站于藏书院的李清平而起,虽说这位皇主的第一念头是想以文抑武,但到了后来似乎有些偏离主道,各种世家豪门弃武学文,除了培养十几个嚣拔扈从之外,其他后生一律读书遒劲求仕途,至于去当武夫安邦平乱,他的这些衣冠不染尘的臣子根本没这方面的心思,一是没人想吃这个风餐露宿的苦,这二便是前年江澜之死让众人心寒胆怕。南清将士的待遇本就一般,若偶遇歉收年月,东、北两边的将士无一不是饿的心慌,这种情况下想让黎民百姓入伍充丁都为难事,何谈那些个嘴里天天念叨万般下品,唯读书高的书生。愁绪飘飞,李清平在崇章阁短台立尽斜阳,身影孤寂单薄,好似一阵风都能给吹走了般,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今日似乎比平时更加忧愁。伸手触摸外栏,他饱含沧桑之感的目光掠过殿脊,灰瓦,眼中又带上了些许追忆,他的父亲生前有结拜兄弟三五人,前朝周武天子有总角之交,好像就他是孤身一人,之前胞兄在时和他指点江山尚有些趣味,如今他真是无能交心之人了。缓缓收回视线,李清平转身回进崇章阁,入木质雕花门后,忙着在书架上翻找的元英便听到了脚步,回过头来,见到询问的目光,他轻轻摇头,然后又转回头去继续在书架上搜寻。看着已经将书架翻了一边的元英仍未找到,他暗自确信自己绝没有可能记错放地图的位置,元英久寻不见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抻袍收袖打断元英,他开口吩咐道:“让楼下守阁之人过来见本皇主,孤还不信这种东西还能在这皇宫中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不成”“好”被命令的元英停下手中活计回了一句,然后将拿出的几本古籍重新放回架子,快步下三楼,寻崇章阁守门十六卫,下楼间,他心中也同样犯起嘀咕,皇宫藏书院内无外人,能来此处的大多为公事借典,抄录佚文又或是整理书籍,倒是偶尔会有一些后宫的妃子,公主前来找两本有意思的耕种,鉴物之书,拿回宫内观摩学习消遣闲暇,但这些人都需止步于二楼,至于三楼,向来放的都是帝王心术,卜筮秘闻,非帝王应允不可登,先皇建此阁设此规矩本是为了以后教导皇嗣,谁知李清平登基十五年都没一个儿子,这三楼也成了个存放物品之地,一年也见不得当今皇主来此几回,放这儿都能不翼而飞,着实有蹊跷。盏茶时间,元英带着四名甲胄带刀将士登上三楼,来到李清平面前元英抱拳颔首道:“皇主,这四人从左到右分别是门口、一楼二楼和三楼的守阁将士”李清平摆手又负手,元英见此退至一旁。“崇文阁近日可否有大臣、妃子前来观摩取书”上位者的声音沉稳铿锵,四位甲胄带刀士兵依次禀报没有,李清平淡淡蹙眉暗道不应该,于是乎又问道:“这三日内都有何人来过此地?”
“回禀皇主,除您之外无人来过”守门将士先行禀报,剩余将士回答也如出一辙,似乎是看到了他们皇主眼神中的疑惑,一楼的将士再次抱拳道:“禀皇主,崇章阁近日只有皇主昨日晚上和今日傍晚来了,其他时间都是空无一人”心思不在此处站于一旁的元英正想着今日晚上喝什么酒呢,忽然就被甲胄将士的这句话惊回了神,眸子不解地看向李清平,后者此时也正在看向他。相视无言,这句话里满是蹊跷古怪。先收回目光,李清平挥手出声道:“都下去吧,切记崇章阁入内必须留录”,“是!”
四人齐声应答,而后拘礼退下,直至木质楼梯不再传来因摩擦而产生的吱呀声,李清平才转头再次看向元英。“皇主,您昨日晚上不是携刘玉去了青莲寺,怎么还来了崇章阁?”
元英去掉刚才的规矩刻板,与李清平说话间少了些生分,话语中透露着不解。李清平眼睛微眯,华贵面相上满是危险神色道:“本皇主也很是好奇,难不成这皇宫内有两个孤不成,还是说有人伪装成朕盗走了地图”听到反问句的元英短暂停顿,低眉沉思,回想起那日江渊所问,他有些不确的阐述道:“南清之中会易容之人少之又少,会不会千面所为?而且江渊前几日还向我打听了关于千面的消息,他似乎是见了此人”被元英点到的李清平不再眯眼,踱步在方寸之地。这千面乃是江澜手下,虽实力平平却位于七星之首,一招易容之术可以假乱真,之前江澜每次回京述职,身边总会带上一两位七星中的人手,这千面更是次次不缺席,如今想来,真是细思极恐。回想至此,李清平停下步子叮嘱元英道:“去让青云查一下,最近江渊见过什么人,另外将乾安宫内的地图带到六卫阁保管”“对了,那小子拿了批文还未有府邸,镇北侯府是不能给那小子,去挑挑看有什么地方合适赏给他,让青云也有个好的理由”“是”元英离去。李清平望向丢失地图的书架怔怔出神,世人皆知镇北侯骁勇无双,大字不识,可是谁又知道江澜也曾师从宫内棋诏首席同他一起学过棋,还被赞誉为后手极妙,笼统大局。元英走后不多时,李清平下崇章阁回乾安宫。与此同时,永寿宫的婢女正为梅妃梳发描眉,整理仪容仪表。新摆放了不少金石器物的永寿宫内现在看去多了些生气,用新铜镜为梅妃打扮的小婢女在完工之后,忍不住心中赞叹,出神地说了一句“贵妃,今日您可真美呢”观着铜镜中的诱人面容,梅妃嘴角上扬轻言道:“就你这丫头嘴甜,去把做好的甄糕拿来,皇主此时该在乾安宫了”“是,贵妃”小婢女委身应答离开,梅妃再次审视了铜镜中的自己,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起身出了门,刚行至拱门,刚才派出的小婢女就提着笼屉快步赶了过来,让其跟在身后,她就朝着乾安宫的方向而去。今日的梅妃风髻露鬓,眉眼含春,一身薄纱罩淡色齐胸襦裙,腮边两缕发丝随步轻柔拂面,凭添了几分人妻丰韵,一路无言,两人很快行至乾安宫。极具少妇风韵的梅妃莲步蹁跹而来,门外太监望见之后急忙弓腰低头,然后行礼请安道:“贵妃永福”梅妃早已习惯宫中太监不可直视嫔妃的规矩,目光看进乾安宫,她轻声道:“皇主可是回来了?”
,不敢多看一眼的太监久躬身不起,拱着手回答道:“回禀贵妃,皇主刚回宫,奴才这就给贵妃去通报”淡淡嗯了一声,梅妃在乾安宫外等待小太监去通报。皇宫规矩,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他们后宫的妃子并不能随时觐见皇主,若是有嫔妃不受召而来,多半是要受到责罚,后宫新人偶有触犯这些规矩的,现在多数都在映寒宫、广清宫。小太监离去不久便重新返回,然后梅妃就随着太监的引领入了乾安宫。来到乾安宫殿内,梅妃微微颔首她对着正在翻看奏折的李清平委身一礼道:“皇主永安”李清平闻声抬头怔了一下,不过旁人却没发觉,合上奏折,他看着精心打扮过的梅妃眸中略有审视之意,今日的梅妃比起往常的清净素颜倒是更有韵味了些,出声道一句平身,梅妃便接过笼屉遣退了婢女,然后莲步轻移将手中的笼屉放置于殿内桌上,拿出整理的小册子走至案几之前轻声道:“皇主,这是您吩咐臣妾整理的册子,贵人之上全在这里,一共三百二十一人”“爱妃辛苦”李清平将册子接过置于案几之上,简单地进行翻看。收回双手梅妃莞尔一笑风情万种,不过李清平低头看册并未察觉。“臣妾应该的,皇主若无事吩咐,臣妾便先退下了,桌子上的甄糕皇主莫忘了吃”李清平闻言之后摆手示意,目光仍旧不离册子,梅妃见此缓缓而退,转身下一阶台阶朝门外去心中略微有些失落,行至门槛,期待的声音仍未传来。待到杨西禅离开乾安宫张公公自门槛而入,李清平才收起手中的册子,对着自己的老奴,他出声道:“吩咐一下,今日梅妃侍寝”“喳”张公公领命而退。带着皇命的元英从崇章阁出来前往六卫阁寻找邱问道,整个皇宫里能和江渊说上话的人不多,好在这个假瞎子还有点本事,元英不动手不持戟之时,妥妥的一个江湖人风范,单单是一身湛青色的衣着便已足够风骚,于屋脊之上跳跃不久,他就来到了六卫阁的院中,推门而入,他进了天卫的暗间。一入天卫暗间,各种悬挂的山川草图先侵占眼前,摇曳的烛火让其看上去稍微有些诡异,再往前去,山川草图略减,各种关于术算的物品便又出现在左边,向前望去是一方矮桌,不过并无人落座,看向右边繁杂而立满书架的地方,不用想,邱问道定然又在其中寻书。元英只驻足了片刻,邱问道便不出意料般地从立满书架的地方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泛黄破旧的典籍,轻轻整理了一下折旧的书角,他望着元英道:“你怎么来了,皇主又有要事?”
元英点点头拉了一张凳子随意而坐,然后略微沉吟后道:“今日崇章阁的地图被盗,皇主吩咐让你去查一下江渊近日都与谁有过接触”拿着典籍的邱问道眉头一皱,眸子中尽是不解之色,将手中典籍置于矮桌之上,他出声询问道:“地图被盗关江渊何事?他又不知此中秘辛,而且那崇章阁的地图不应该是拓本吗?”
“他确实不知,但是皇主小心谨慎,让你去调查江渊,更多的是为了看住保护江渊,这几日清江南的那些个豪门世家已经蠢蠢而动,都想在江渊身上分得一杯羹,刺杀绑架之人已经来了三四次,而柔然骚然东边境,也在试图找机会擒下江渊,现在若没人在身边为其出谋划策,仅凭一个谋深似海的萧何辰,多少有些捉襟见肘,能不能保全江渊性命还是两说,届时西凉之行没有江渊,那这最后一步走不走得通可就难说的紧了,何况西凉的地图还有一份在江渊手里,师傅他老人家谋划二十年,可不能在咱两的手里毁了”元英坐得板直,就事论事,事关皇命他也难办。“江渊打着不走,推着倒退,他只想为他父亲平反,至于其他的,只要不威胁到他和身边之人的性命,他可懒得与我呆在一起”邱问道想起江渊偶尔抽风的模样就头疼,还给他起了个瞎子的诨号,这多少不得有点个人恩怨?“我知你不想连累江渊,但眼前的形式他是一定要卷进来,你过去,多少能照应一些,师傅他老人家估计也没想到江渊重新上朝后竟有如此才华,否则也不会让咱俩头疼了,去和不去全在你,皇主现在并未有要灭了江渊的意思,他暂时还安全”元英舒展筋骨从凳子上起身,没有胁迫,全是商量。听完元英话的邱问道眉头舒展,他自北境而归后便一直在推演术算,还真没关注江渊现在是何种境地,微微思索片刻,他出声道:““若是如此,去也无妨,回禀皇主我明日前去听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