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焱突然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我封王后,出宫建府,经常喊你出来玩儿,你每次都来。」
「……」盛云霖沉默着。
「其实当年我觉得,我还可以忍受。」陈焱的笑容收敛,他闭上眼,「你还在,我就可以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把你嫁到云南去!」
「……」
盛云霖知道为什么。
当年她父亲战功赫赫,被封为异姓王,却又远在云南驻守,皇上当然需要确保他的忠诚。
把自己的嫡公主嫁过去,君臣关系转为姻亲关系,他才能放心。
多好理解的事情。
「你当年,为什么要刺杀皇上?」盛云霖问。
陈焱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盛云霖良久,才喃喃问道:「……疼吗?」
盛云霖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当年她的母亲被眼前这个人一剑穿心,一定是很疼很疼的吧……可明明都那么疼了,为什么她临终前,还要为这个人求情呢?
为什么呀?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滴在了陈焱的手腕上。
陈焱艰难地抬起手,去抹她脸上的泪:「不要哭,绾绾……不要哭……是我的错……」
盛云霖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继续问道:「所以,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他削了我的官职,还找莫须有的罪名软禁了我,让我在府中思过。」
「……」
陈焱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吗?——因为他跟我一样啊!」
他大笑着,笑中带着呛人的苦涩,笑得他自己拼命咳嗽起来。
「我刺杀他并不是为了夺位。我们两个都是罪人,都有着龌龊至极的感情,本该一起下地狱才对!」陈焱恶狠狠地道,「纵然他前半生风光无限又怎样?纵然他一出生就拥有我再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跟我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远嫁!」
而他又面露痛色:「可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在那里……!」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都是命罢了。」盛云霖叹了口气,「你的四哥,最终不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上?而你,最终也还是坐上了龙椅。」
都是命啊。盛云霖想。陈焱可能到了地狱里,也想不到自己最后居然死在了华阳公主的女儿手上。
她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布下了这个局,只为要这位九皇叔的性命。
或许,让陈焱在华阳陪着自己的幻觉中死去,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整整一夜。
太阳逐渐升起,禁卫军包围了整个宫室。
陆之渊深夜「奉命进宫」,是皇帝临终前唯一一个陪在龙床边的大臣。他宣称,陈焱临终前留下口谕:从宗室子弟中挑选贤能者,过继于自己膝下,继承皇位;陆之渊任摄政王,辅佐新帝。
一石激起千层浪。比起谁继承皇位这件事,朝堂上更争执不休的是「摄政王」一事。霍玄承一党坚称陆之渊是假传口谕,陆之渊却不动声色地让禁卫军在整个京中戒严,以谋反为名,逮捕了诸多朝廷命官。一时间人人自危。
最终,皇室宗亲、王公大臣们齐聚太和殿,共同商讨继位人选。
那一日,烈阳正盛,照得太和殿冰冷的石砖都变得滚烫。在经过长达几个时辰的激烈争辩后,终是陆之渊占据了上风,人选定为他推举的睿王幼子。
「且慢——!」就在这时,太和殿外传来了一个气势高昂的女声。
盛云霖牵着陈煜的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