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眼前的情形让密所始料未及,她不过打了一个盹,睁开眼见到的竟是他?!她慌得忙从床上爬起身,双手不停地拾掇着身上的衣衫,嘴也没空着:“你……你怎么会到我房中来?”
李原庸倒是名正言顺,揭开手中的食盒,慢慢道给她原委:“公主殿下在永耀斋用饭,见到这道菜,说是你族人的特产,特命我提了来赐给你享用。”
密所盯着那道菜一瞧,见是孔雀开屏,心中便明了,对着李原庸便行了宫礼,口中还念念有辞:“是公主殿下体恤我们这些奴婢,奴婢也深感李将军特地送食盒之心,有劳将军大人了。”
她跟他,一定要礼数如此周到吗?
之前她总是随时随地地笑啊闹的,看得他满眼的不爽快,满心的不耐烦,如今她中规中矩,他又不乐意了。
这人心,还真是复杂。
拾了箸,取了菜,他亲递到她的跟前,只对她说:“公主殿下的恩赐,你快些吃了吧!也不辜负你主子的一片心。”她脸色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再加上公主殿下先前说的,当是有些日子不曾好好用过饭了吧!
果不其然,她将筷子一推,还是那话:“我尚不饿,待饿了再用,承李将军好意,暂且放着吧!”
又不吃了?他面前,可容不得她便这么混过去了。
李原庸直接端出公主的名头来压她:“这是公主殿下的一片心意,你不吃,是不想感念公主的恩德,还是压根不领这份情意?身在宫中,你可惦念妥当了。”
驳主子大恩,这是何等的罪过?密所可承担不起。
她不情愿地拾起箸,对着那盘精美绝伦的孔雀开屏喃喃念叨着:“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也不浇上调料,也不搅拌匀称,她夹起一筷子的菜就往嘴里送,既不咀嚼,也不吞咽,夹起第二筷又送进口中。如此循环往复,不多久她已包了满满一口的菜,看着连吞下去都难。
李原庸生怕她噎到,赶忙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你先喝口茶润润再吃吧!”
怕什么来什么,他话尚未了,她已惨白着脸说不出话,张不了嘴。
眼瞧着像是噎住了,李原庸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快吐出来,你快些吐出来才是!”
无论他怎么乱,她就是挺在那里。他急了,使出练家子的功夫,对着她的后背猛击一记手刀。
哽在她喉中不上不下的那些东西在他的力道之下,全都喷了出来。她整个人因他的力量向前倾,眼见着便要栽倒在地,李原庸手一捞,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
“你还好吧?气顺了没?我打得是不是太重了,你背痛不痛?有没有受内伤?哪里不利落?你照直了说,听见没有?”
她也不答话,脸藏在他的肩窝里,身子伏在他的怀中,只听见隐隐出气的声音。
“气还是不顺吗?”他抬起她的身子,想看个究竟。
却不知这小姑娘哪里来的力量,竟使出全身的气力与之相抗衡,硬是将自己藏在了他的怀中。
“密所……”
“这样趴着,让我这样趴一会儿就好。”她的抽泣声一阵阵自他胸膛前传出,伴随而来的还有她从不轻易说出口的真心,“在这个偌大清冷的宫里,我只想找到一点慰藉,仅此而已。我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笃诺’这个姓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有旁的奢望,只是想要那一点点……一点点的慰藉。”
哭出了声,说出了口,他的怀里,她再不便逗留。
“告罪,我又一次僭越了。”密所慌着直起身来。
这一回,李原庸竟主动按住了她的身子,把她按回到他的怀里。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倾听着那样的慰藉自他的口中传出:“想哭便哭吧!我愿意给你那一点点,只是一点点的慰藉。”
这话是当真把她招惹得鼻涕眼泪一把抓。
那一日,她哭了很久,公主恩赐的那盘子孔雀开屏,她到底没吃上口。可公主恩赐的这个人,她却实在地拥有了片刻。即便只是片刻,也足够了。
然那个被她绞坏的香包,密所再没见着。
被认定最有机会接上德帝之位登上大理王朝王座的那个人到底还是没能捱过那年寒冬。
耀王爷去了,李原庸也去了。
耀王爷安葬那日,大殿正堂上悬挂着由何其欢所作,与耀王爷等般高,一模一样的丹青画作。
同日,永娴王后下令封闭整个永耀斋,宫中之人不得动宫殿内的一草一木,任何摆件。原本侍候永耀斋的宫人、侍婢除了留下曾贴身伺候耀王爷的打扫殿阁,其余皆被分派到各宫各所。
整个殿阁和这殿阁中曾经待过的人都在被遗忘,包括李原庸———这个耀王爷及永娴王后身边第一红人被调往宫中南门担任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