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想的?”
我蹲在院儿里,看着早春刚有复苏迹象的大杨树发呆,隗哥递了一支烟给我。
“嗯?”猛地回神,我迎上了隗哥的视线。
“讨论会上我见你没说话。是不是给吓坏了?”
“倒也不是……”我吭吭哧哧,“是挺吓人,真没见过这阵仗……但是吧,也不是怕,是挺……慌的。您说,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人捅成筛子……”
“不理解吧?”
“不理解。”
“所以才要搞清楚原因啊。咱们的工作,说白了,就是寻找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人会犯罪,为什么人会杀人,为什么。”
我看着隗哥,烟雾缭绕下,他的眉眼透露着一股坚毅。
为什么?我头一次意识到,当警察不仅仅是抓小偷,当警察不仅仅是耍威风,当警察,面对的,是十万个为什么。对,为什么。隗哥说到了我心里。我很想知道这个为什么。在我的意识中,困惑先于了恐惧。
“现场足迹杂乱,血脚印尺码不一,钱包也没了,也许真是抢劫杀人?”我试探着说。说完方觉不妥。
隗哥果然来反驳我了:“且不说案发时间很诡异,并不是一个抢劫的好时段;再者,被害人年纪不大,也不该是抢劫者的合适目标。最重要的是,抢劫不会这样过度杀戮。更何况还是以求财为主。一般人抢劫,钱也就是随身那些,就算钱少得令人发指,也不至于这么虐杀人泄愤吧,没逻辑呀。”
我啧了一声。毫无头绪。夜深人静,一个很体面的小青年叫人扎成了筛子,还被割了下面儿那话儿……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基本没有反抗受伤,为什么压根儿没人见过他,凶手有几个,动机是什么……疑问无穷多。
在首都,发生了这样凶残的案件,上面儿很重视。我们进行了大量的摸排走访,但是在走访的过程当中,我们发现谁也不认识这个死者。西坝河太阳宫一带我们真是走遍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受害人。但那绝对是第一现场,毕竟血流漂杵,并非抛尸。
尸源找不到,不知道死者是谁,这就等于什么线索也没有,就等于大海里捞针了。
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在全市范围内发了一个协查通报,把体貌特征描述清楚,谁家孩子不见了来我们这儿认尸体。
协查通报大概发出了两个礼拜,有一对夫妇从韩国回来,说联系不上孩子了,一来二去,到了我们这儿。尸体一认,问:是你儿子吗?父亲点点头说:是我儿子。我看着他,在他脸上并看不到我所以为的那种悲伤。我们家一家四口,关系特别亲密,我想,要是我被人扎成筛子躺在这儿,我爸约莫要提刀去宰人。
死者叫金笛,朝鲜族,20岁,比我还大一岁。早先随父母去了韩国,自幼学油画,他油画水平很高,回国是为了在北京画院进修。我看了他的画,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我觉得特别美,是有灵魂的那种美。我也看了他的学生证,是个挺帅的小伙子,帅,洋气,看着就比同龄人生活条件好,优越感从他的每个毛孔里渗出来。我们接触了他的同学、老师,都反映说金笛很有天赋,成绩优异。这么一个前途光明的青年,竟让人乱刀扎死还被割了那话儿,因为什么啊?
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同学、老师那里得知的。他的父母基本没跟我们说什么。我十分不理解,问隗哥,怎么儿子被杀了他们这么冷漠不配合?隗哥告诉我说,不是所有死者家属都信任刑警,有很多甚至带着敌意,认为孩子死了是咱们的错。
年轻、有钱、艺术家。这仨身份出来,队上一部分人认为是谋财,一部分人认为是情杀,隗哥觉得都不是。
案子时间拖得长了,人手就越来越少了,没有那么大警力支持,毕竟这座城市每天都有犯罪在发生,我们才有多少人啊?真的,干不过来,有心无力。尤其这对夫妇又是那么个态度,就更不受待见了。
但隗哥坚持这案子一定要破,必须得破。没有一个人活该这么被对待,20岁,大好年华,前途无量,被人捅死还捅了这么多刀,最后还把那话儿给割了,这就不是人干的!是畜生!破,必须破!我必须把那个畜生从人堆儿里揪出来!
我跟着隗哥,决心也很大。一是怄气,你不信任我们,我们偏就要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二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人好好儿活着就让人干死了,为什么杀人凶手可以疯狂至此。其实还有个三,我觉得,我跟隗哥,我们俩像孤胆英雄。
这天下午,隗哥带我去了个餐厅见一个人,是个跟隗哥年纪差不多的男的。长得怎么说呢,一看就不像好人。喝酒跟喝水似的,跟隗哥也不拘着,称兄道弟那个架势,搞得隗哥都像是黑社会安插在警队里的卧底了,令我十分疑惑。席间,这位道儿上的大哥谈及了金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