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闻就知道。刑警的鼻子特别灵,不说尸臭,就一个人打旁边儿走过,他吸冰毒你闻得出来,她卖淫你也闻得出来,这都是经验。厨房里有个大冰柜,尸臭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冰柜这么一掀开,嘿,里面儿的尸体高度腐败了。为什么呀,因为停电了,冰柜里原本冻着的尸体就化了。预付电就是有这么个问题,一停电,你自己得去手动合闸,你不合,就一直处于停电状态。
死者是丈夫,杀人的是妻子。两人相携过了大半辈子,某天惯常的鸡毛蒜皮的争执中,妻子正洗碗,丈夫把她给说急了,她拿着手里厚重的沙拉碗就失手把丈夫打死了。我问她打死人的时候是不是慌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才把丈夫放进冰柜里。她的回答是:没有,我特别平静,觉得他终于可以不在我耳边叨逼叨了,也想过分尸,觉得麻烦,就放在了冰柜里。我们是在海关截获她的,她刚从泰国旅游回来。
停电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儿。杀死丈夫后,她一直心安理得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并一直冒领丈夫的退休金。可怕吗?可怕。你杀只鸡都下不去手,却能草率地把伴侣杀了。原因也很简单,鸡没招你没惹你,伴侣却会一次次在无意间触碰到你反感的开关。
这事儿背后更叫我毛骨悚然的是,邻居闻到臭味报警之前,根本没意识到常打照面儿的老头儿已经消失半年多了。我们就是这么麻木且冷漠地面对陌生人,甚至可以冷血地杀死那个曾最亲密的人。
赵大力乐于照着这个方向查,也真叫他查出了证据。在刘铭的浏览记录里,有许多关键词是这样的——杀妻、买凶杀人、如何不露痕迹地叫一个人消失等等。更糟糕的是,他的百度账号登录过买凶杀人贴吧,他的QQ号上有跟杀手交流的记录,甚至,他的银行账单上有大额不明支出。
我看着对面情绪激动的刘铭,他反复对我说着——可我没有啊,那急到心里的模样,真不像装的。
强子说:我能替小兄弟作保,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心说,强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抓过那么多人,你想不到的太多了。
“你跟你太太感情怎么样?”我问刘铭。
“很好啊,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一路创业她都支持我。”他说得不打磕绊,却不蕴含感情,就像是背书流利却不知诗词背后所以然的感觉。
我点点头。这案子里面,肯定还有事儿,这委实调动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时刘铭递给我一张卡,说:“这里面是10万的预付款,等您把案子查清还我清白,我再一次性支付尾款20万。真的谢谢您了。”
“欸欸欸,这可使不得。”我说着推开他的手,看向强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帮着查查没问题,但钱绝对不能要。”
强子讪笑:“刘哥你拿着吧,你看你也停了职,不能帮着白查案子,你就权当刘铭一点心意。”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敢帮这个忙了。我帮他,是因为你找我,咱俩这是情分。这钱,我再缺我不能收,收了性质就变了。为朋友我打擦边球可以,但违纪的事儿咱不能干。”
“刘哥。”
“我真要用大钱,我管强子你借,咱们一码归一码。还是说你不想借我钱啦?”我笑着揶揄道。
我态度坚决,反倒让刘铭跟强子有点儿尴尬。但没办法。我是缺钱,我是委委屈屈让人停职了,但我一天不离职,我一天就是警察。是警察,就得守规矩。这个事儿我本来就不应该查,但我碍于情分得查,那查归查,查案子也不是为了钱。假使刘铭真是冤枉的,我介入调查,能早日还他清白,也算是给我们警察这一称谓长面子。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我当刑警之初警训对我们的教诲。
晚上回家之后,我跟婷婷说这几天要查个案子,就先不跑黑车了,婷婷问,你都停职了还查什么案子?
我打心底里不敢说实话,说了婷婷非跟我翻脸不可,又得说我亲疏不分,又得骂我“狐朋狗友”。可是这案子强子出面跟我说,我推辞不掉是一方面,再者,当警察搞刑侦,确实是上瘾的。我停职这么长时间,瘾给勾起来,也是戒不掉。
我姐那天刚好给我家送点东西,也听到了我说的话,她说,子承你这样儿行吗?你本来就停职接受调查,现在又掺和查案?我愁得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婷婷白了我一眼,说:你是瘾又上来了。姐你甭搭理他,让他自生自灭去吧,他就跟抽大烟似的,查案有瘾!
嗨,还是媳妇最贴心,婷婷这么说,里外就是一个意思,你爱咋咋的吧,我不管了。
之后我给徒弟们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了解一下刘铭的案子。
“那女人死得叫一个惨啊,割喉!浑身是血!”李昱刚说的时候特别激动,“是在下水道发现尸体的,赵老师坚持认为是死者丈夫下的手。”
我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李昱刚给我发了一张现场照片,说刘铭媳妇遇害时候现场没留下手机,法医尸检没有性交痕迹,确定肯定百分之百一定,因为她还是处女。我登时就晕菜了,啥玩意儿?他说刘哥你惊了吧,法医把这结论也转给赵老师了,赵老师也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