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轻摇头:“姨娘不用再劝我了,离开扬州几年,父女两个只能隔空相望,如今好容易回来,我是断断不肯离了此处的。”略一停顿忽又转视左右:“邹姨娘怎么不见?往常父亲不是常让她在身边使唤吗?”
听到黛玉的问话,那两个姨娘同时浮现复杂神色:“哦,她啊……,身子也正不好呢,所以没来。”
“是吗?她竟也病了?”黛玉转目间注意到她们脸色的细微变化,似乎带有一闪而逝的慌张:“那路妈妈呢?”
“哦,她倒在,应该在门外侯着吧。”柳姨娘明显犹豫一下,接着便将视线投向门的方向。
屋内温暖如春,久别的黛玉沉浸在父病的忧虑之中,她想像不到或是已忘记了室外的冷风如刀——有些身体单薄的人已在朔风中轻轻打起了寒颤。
纵如此,也没有一人生出抱怨,他们依旧在寒夜里坚持着不肯离去:姑娘初到,谁不想好好表现一番呢!
却在此时,只见悬在正房上方的皮帘缓缓掀起,接着露出柳姨娘肃然的面容:“大家散了吧,老爷已睡下了。”
这句话让众人都露出惊喜的表情:老爷,今夜终天安然入睡了!
“少觉眠浅,最是伤心伤脾的,林大人的病情与思虑过重有关!”大夫下了定论后曾郑重的多次解释:“如果林大人能恢复睡眠,则病体尚有痊愈可能,若依旧辗转于床榻难以安寐,则……”大夫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可连最愚笨的丫头都能猜到被省略的意思。
众人都因大夫的话感到了无比的惊慌——若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林家该怎么办!
变故记忆犹新,众人真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浩劫!
他们大多是林家的家生奴才,林家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几年前林家发生一起天大的变故,堂老爷林伯海突然举家失踪——几天后,却在林家一间废弃的破屋内找到堂夫人已气绝的尸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将经历什么?下人们纷纷在背后臆测。
林如海却在安葬了堂嫂的尸体后变的沉默寡言:下人们再也看不到自家老爷平日里风流倜傥、闲暇时吟风咏月、纵情山水的名士风采了……
当时林如海强撑着使林家屹立不倒,悲伤之余庆幸自己幼女已送往京城。可从那之后就遗留下了不能好生安睡的病症——以至于发展到今日的缠绵病榻,重病萦身!
往事不堪回首,本已接近绝望的今天,老爷却因为小姐的归来而安然入睡了!乍闻这一消息大家都对去了几年又归来的小姐充满敬意。
“大家都回房,”柳姨娘再次低声说了一遍,接着指向一个穿绛紫色服饰的中年仆妇:“路嫂留下,姑娘有事找你!”
众人的视线立即集中到一个中年仆妇的身上,那仆妇便从人群中站出来,此时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奇异般晕染出摄人的光芒——她,虽然一脸沧桑,却遮不住昔日的秀美和聪慧。
只是,这秀美已被岁月所摧残,而聪慧,亦被她无力的掩藏在波澜不兴的眼波之下。
“路妈妈!”一声低缓的年轻女子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接着就有人打起皮帘:“您请进,姑娘在里面。”
“怎敢劳动你!”路嫂看似平静地步上台阶:“从夫人去了后再没有人记得路妈妈了。”
“可姑娘还记得,我也知道你!”年轻女孩儿正是紫鹃:“我是贾府的家生奴才,路妈妈也是自小在贾府听差,咱们虽没见过面儿,可老太太哪次想起姑奶奶时都会提起你。”
路妈妈的脸便出现一丝怔忡:“难得老祖宗还记得我。”略瞧一眼紫鹃便脚步不停的进入正房。
“路氏见过姑娘。”
“妈妈少礼!”黛玉仔细盯着面前不卑不亢向自己欠身施礼的妇人:“我幼时常得妈妈照看,您又是侍奉我母亲的人,黛玉并不敢托大。”说完亲自上前以手相搀。
路嫂看一眼黛玉便露出难抑悲痛的神情:“姑娘,您比小时更像夫人了。”出口的话掩饰不住的哽咽。
“路嫂,姑娘刚进家,别说些让姑娘伤心的话。”柳姨娘也跟着进来,瞟一眼路妈却阻拦她的话头:“再说,老爷好费劲才入睡,如果将他惊醒,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闻言路嫂便停了口,却依旧拿眼睛盯着黛玉:那眸中,悲伤之情更甚,似含有千言万语。
“姨娘说得有理,”黛玉看一眼路嫂点点头:“那我带妈妈去我房里,父亲这里先劳姨娘守着吧。”
说完又转向贾琏:“一路上劳累琏二哥哥相送相护,到了后又劳哥哥到处奔波,黛玉真不知说些什么好。”
贾琏忙站起身:“妹妹哪里话,能为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