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阴厉,乌云密合,扬州的飞雪飘然如絮。
这样的天气,却是扬州东山栖灵寺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每月的十五都会有大批的香客游人来此上香礼佛,今日更因了京城慧能师太的远道而来增添了加倍的人气。
这消息早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扬州城的角角落落。善男信女们不顾天气的阴寒和道路的艰险,一早便准备好了香烛贡品向山上行来。
此时,两抬浅墨色的暖轿正蜿蜒行走在岔路的一端——从跟随的人员之众看得出轿内的人非富即贵,周围百姓纷纷走避。
“姑娘,那边来了两乘轿子,气势汹汹摆出一付与咱们抢道的样子。”两个俏丫头分别随侍在前面暖轿的两侧,穿紫衫的眼尖,远远看到对面岔路上如飞般过来两乘天青色的四人抬暖轿。
“哦?竟有此事?”轿内传出恍若黄莺出谷般的声音:“我自小就有个不好的习性,遇事但凡人家让着我,我也会让着他,但若别人想欺侮我,我也不会轻易低了头。”
紫衫丫头便笑回:“偏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姑娘既然这样说了,咱们就尽力的往上闯一闯吧。”
家丁们诧异:老爷最讲究礼、义、让三字,为何他的独生女儿却如此娇纵?但既已有令,便不敢耽搁抬起轿子便要往前抢步。后面跟着的轿中却有人相劝:“姑娘,那轿子我认得,好似是巡府李大人家的。我们是否避让一下为好?”边说边从内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执帘处露出一个中年妇人圆润的脸庞。
“这条山路虽不是我们家所开,更不是李家所开,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可以过,为何我们要避?”前面的轿子已抬起,听闻妇人的话语轿帘动也未动,只是有女儿家如莺啼的软语似流云般飘出:“姨娘这话若让父亲听到,恐怕又是一场风波,以后千万不要出言造次了。”
那妇人便有些讪讪,尴尬笑一声将轿帘放下:“也是,他虽是钦点的扬州巡府,但老爷的官品并不居于他之下,是我多虑了。”轿子便也跟着抬起。
说话间对方的轿子也已到了山脚下,妇人便叫苦不迭:若不是自己多话,己方的轿子已到了前面,就无所谓抢不抢道这一说了——现在却有些为难了,双方的轿子竟然都做出不肯相让的架势——眼看雪下得更紧了。
“那轿子,你向后退,这是李巡府家的千金,今日特上山进奉香油钱,莫要充撞了。”对方的人话语十分倨傲。
“应该退的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抢,我们早已经走出几丈远了,”这边的家丁也不肯退让:“岂只你们家是千金,我们家的就不是?”
紫衫丫头抢上前来:“你们分明是有意抢道,理应我们先行!”说完扬声吩咐轿夫莫理会不讲道理的人。
那边岂肯示弱:“现在我们同在山脚下,并不比你们远半步,想抢在我们前面,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看一场口角不可避免,一些胆小的游客们便露出担忧神色:这番两虎相争,只怕必有一番恶斗,身为平头百姓,还是远远避开的好,免得遭那池鱼之殃!
却在此紧张时刻,忽闻身后蹄声得得,飞尘起处几十骑快马似从天而降一般,为首一人勒住马缰:“前面如何停步不前,这天气还是不要在当路上唠磕的好!”
众百姓便有些想笑:这和唠磕可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但又看来人衣饰:竟也是穿着不俗的世家模样。那身后的仆众更有几十人之多!
紫衫丫头却是一愣,看了为首的人几眼后悄步走至自己主子轿旁:“姑娘,事情可太巧了,来的人虽不是钦差大人,却也是一个熟人。”
“哦?”轿内女子似乎迟疑了一下:“我们认识?”
“不错,竟是江上相助我们那位荣公子的人!好象是那个叫裘良的。”
“啊?竟然这样?”女子好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片刻后方缓缓叹了一声:“我就知他的身份决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因这女子哀婉的声音雪势也好似缓了一缓,只是那雪片儿竟比来时大了好些……
李守业别院,仍是那水榭之中,年轻俊美的荣钦差披一身轻裘站在那水上游廊一端,任那洁白琼花在自己周围漫舞:“钟英,裘良此去,不知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带回林伯海的女儿。”
“裘大人一向办事认真,应该难不住他。”锐利眉目的钟英恭恭敬敬侍立在一侧:“只要果如那报信人所说,林如海的女儿藏在那栖灵寺内!”
“和我所忧的一样,”荣钦差摇摇头:“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那栖灵寺我早派人摸了底,从未发现有什么女子来往出入。”
钟英便低了头:“爷,恕钟英愚笨,只知道排查一番方能去了疑。”
荣钦差点头:“我又何尝不这么想,”说完目光穿过絮絮飞雪看向别院的尽头:“谢鲲那边儿怎么说?”
“林家一无动静,只是今晨那林姑娘带了林如海一个妾室也往栖灵寺方向去了。”
“哦?可仍是那贾琏陪着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