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人,六亲缘浅。父母,手足,亲朋好友,君臣,师徒,爱侣……每一样您都尽可能不能招惹,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起初您建立魔教,是为了清除腐烂的修真界,重新建立新的秩序。我等四使也是为了您的宏愿,自愿留下在您身边辅佐您的。”
“即使您对我等并无私情,我等也心甘情愿追随在您左右。”
卿如尘深深望着她,并未言语。雪使顿了顿,索性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既为臣子,就有劝谏之责。您亲自教导翎羽殿下这几年,性情变得越发温和,对她也越发偏爱。”
“可人心叵测,往往一个人最珍惜什么东西,到头来一定会因她而伤。所以趁着翎羽殿下还小,您不如将她交给我们教导,暂且闭关一阵如何?”
她说得诚挚,一字一句都在为卿如尘考量,没有半句虚言。
卿如尘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是怕我会因为太看重翎羽,投入太多真情,因她而伤。”
雪使点了点头:“是。”
卿如尘凝望着她的脸,微微蹙眉:“为什么,因为她是昆玉的女儿吗?”
“是。”雪使解释了缘由,“众人皆知,昆玉是您的心魔。她是昆玉的女儿,你又如此看重她,她日后得知自己的身世,若是要杀您,到时您该如何?”
“就算她不杀您,与您离心离情,您又该如何?”
“您此刻觉得无所谓,那是因为您与她感情还不够深厚。若是再深厚点,您能保证能控制自己不走火入魔吗?”
雪使的三问,让卿如尘陷入了长长的静默中。
她眺望着远处的红枫,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开口,却是一个看起来与风翎羽无关的话题:“还记得以前问过我,为何要救那些被修士们掳去当炉鼎的女孩吗?”
雪使一怔,摇了摇头。
卿如尘转身回眸,垂着眼看她,神色很温柔:“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如果还活着,就与你,与惊鸿,与那些女孩那般大了。”
此时风雪稍稍大了起来,穿透四季法阵,沿着回廊飘下,纷纷扬扬地萦绕在卿如尘周身。
她置身于风雪里,语气却很淡:“她是被昆玉活生生摔死的,死的时候,不过满月。”
雪使只觉得胸中一痛,继而全身血冷,手脚冰凉。
提起旧事,卿如尘的双眼中,仍旧是一片无情的淡漠:“我那时候跪在地上,求她不要杀我妹妹,头都磕破了,她都没有心软。”
“不只她没心软,当时参与围剿我母亲的门派,也没有一个心软。我后来听昆玉说,她们把我母亲尸首肢解,熬成了一大锅汤当着我娘的面分食了。”
“我娘疯了,自焚而死。”
“我被昆玉扔到万魔涧,日夜生受骨肉撕咬之苦。每时每刻,我都想将她杀之而后快。”
这是何等的血海深仇,可修魔的卿如尘,有“渡舟炼情”的功法控制,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只浮现了一丝懵懂的困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她们全杀了?”
她不怒,雪使替她怒。只恨得握住了拳头,咬牙切齿:“是!”
可是卿如尘却叹了口气:“但我却没有杀风翎羽……”似乎为了强调这点,她喃喃重复了一句,“我没能杀她……”
卿如尘看着雪使的眼睛,眼底一片澄澈:“那天我杀了她的父母,想杀她时听到了她的哭声。婴孩奄奄一息的哭声,和我妹妹被摔在地上濒死的哭声太像了。”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我听到她的声音,最终还是住了手。”
卿如尘转过身,透过漫天风雪,看向了校场,负手而立道:“我母亲曾说,修道修道,无论是妖道,魔道,神道,修罗道,最终修的都是人道。”
“所谓人道,乃性本善。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引自:《孟子》)
隔着飞雪满天,她望着风翎羽那一团小小身影,目光深邃:“上官,我想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