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到“家”字,赵疏桐的心都是一阵抽紧,然后一种彻骨的痛传遍全身。
家是一个字,但往往也是一个人心底最脆弱的神经。但当这种脆弱一旦被碰触的时候,它的韧性就会反弹似的爆发起来。
想到杜三娘,那是赵疏桐前世今生唯一存在的念想,就如同他两世的家一样,温暖而渴望。
她不知为什么,忽然回过头,冷着脸狠狠的盯着他尖声的说:“我的家被你毁了!”
艾笑呆了呆,有些错愕。
他明显的从赵疏桐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恨意,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嘴角蠕动着,却又没有说话。
赵疏桐自知有些情绪失态,心底下倒渐生出一丝略微的歉意。
本来也是。一个抓盗的捕快,一个盗墓贼,各司各的小木桥,怎么说,在桥头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天这个结果,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爱笑的捕头始终对她还算不错。
她心想。我若晓之以脸色,未免溺了我的度量。我虽是女儿身,也是由怨的再世人,一切是我自己选择的,怪不了谁!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小尼姑妙云,又想起来静虚师太。她说要带她回家。同样是家,却又如此激励人心。
她忽然有些向往,向往着那深山里的竹城。
艾笑无法了解她纠结的内心,他的脸色在窘迫尴尬和茫然无措中交替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满脸堆笑,温和的说:“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赵疏桐迎着他热情但又仿佛充满暧昧的眼光,无力的摇了摇头,说:“你理解不了我,全天下的人都了解不了我。”
如果有一个人能理解她,那个人一定就是静虚师太。一想起静虚师太,她就会觉得格外温暖。
哪怕这世道炎凉,哪怕这人间寒冷,她却如那天边的艳阳。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憾然的微笑。
赵疏桐心中默然,若然能唤你一声师傅,我便今生有幸。她抬起头来,又问他:“他们呢?你们将怎么对待他们?”
他们当然是她那四个可悲而又可怜的同伴。
艾笑无奈的叹息:“你为什么不关心一下你自己呢?”
赵疏桐自嘲着苦笑,说:“我?到了这里,我还能关心自己?”
艾笑满脸的诚恳之色,说:“我看你也不过十多岁吧,人生的路还长得很,你不应该把一生埋没在这里?”
赵疏桐的心猛然一颤。
他走近来,目光坚定,诚恳的说:“我知道,你很苦!”他这句话不但很轻柔,而且也很令人感动。
那一霎那,赵疏桐的心头就象泡苦腌菜的缸,说不出有多酸楚。她连忙别过头去,强忍住不让泪珠滴落。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但他却说知道她很苦。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哪怕没来由的说,也令她情难自禁。
赵疏桐越想越悲,颤动着身子,勉强怆然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浮世的哀竭!
艾笑吃惊的望着她,又怕刺激到她的情绪,好久都没有说话。但他似乎已经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年少的盗墓贼,肯定有着不一般的身世。
牢房里陷入了一片出奇般的寂静,仿佛能听到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心跳声。窗外传来了一声狗叫,远远的仿佛还听到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在叫唤:“阿黑,阿黑,别跑,快回来!”
赵疏桐忆起往昔,不觉轻轻吟唱:
那一刻,风转流云,
遮挡了艳阳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