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后,一个消息从咸阳飞来。
咸阳宫中韩君居处走水,烧成一片废墟,余下焦骨一具。正在旅贲大营里视察的王后听到消息,抱着足月的肚子一头磕在台阶上,最后诞下一个死婴。
王后坐在产床上,低声道:“便唤作念念吧。”
她恨他一走了之,却也忍不住地希望,还有再见他的一天。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哭啦?”宁昭同凑过来,擦了一下韩非眼角的湿痕,小声哄道,“别难过了,现在我们一大家子都在一起呢。”
韩非抬手抱住她,也不顾还有人看着,将脸埋进她的里衣里,声线还不太稳:“陛下……臣有万千语,今日陛下能否与臣同宿?”
韩璟:?
好好好太师你来这套是吧!
陛下一脸心疼,拍拍他的肩膀:“别说今天,天天陪着你也行啊!”
拍到七月,过玄来探班,客串了咸阳闾姬之首温元这个角色,韩璟压力巨大:“过老师——”
过玄笑眯眯的:“玠光得叫我元姊哦,想说什么?”
“……没。”
韩将军憋屈地闭嘴了。
【新郑,咸阳,云梦,咸阳。
清俊的青年被贴上胡子,年轻的将军也被画得越来越糙,故国的将领与旧友,朝歌的漂亮大夫,幼子,稚女,文雅的徒弟……唯有她没变过,一色的眉眼与妆容,只有风霜沉淀其中。
终于到了那一日,云梦学宫的山长韩非踏入咸阳的城门,王城的姓氏就此改写。
韩地的韩王后。韩地的中书令。秦国的宗正。秦国的治粟内史。秦国的丞相。秦国的阶下囚……天下士子念诵“人恒过然后能改”相送的,明光夫人。
云梦的宁先生。
云梦的明光夫人。
直到,秦国的女君。】
当晚,韩非搂住宁昭同,在她耳畔低低说道:“你和往日越来越像了。”
她抚着他的长发,语调柔缓如老者:“只是记起了,很多遗忘的往昔。”
“……抱歉。”
“不必,我也很怀念,”她轻吻自己的丈夫,翻身压住他,“我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他缔结同心的爱人。
他亲推上去的女君。
【秦国的新王,天下首位女君,民心所向,如水来归。
她的王位坐得很稳,但并不轻松。内忧,六境贵族滋扰起事,蒙氏不忠,勾结朝堂;外患,南境西境少民异动,匈奴连年犯边,几无宁日……
好在,太师韩然也安内,将军韩玠光镇北,一切都逐渐平息,一切都慢慢变好。
直到某一天,她由着自己的禁卫统领为自己梳理长发,偶然发现鬓边零星,望着镜子内逐渐衰老的容颜,竟然笑了出来。
纵是天下都呼喊着“昭帝千秋”,她终究还是老了。
躯体逐渐僵硬,而心还要老得更快些。
自感时日无多,女君召回了自己的儿子与女儿,看着膝下跪着的小辈,身边伴着的男人,远处凝视着自己的挚友与臣子……
她笑,拍了拍儿女的手背,很轻地道:“阿娘走了。”
话音落下,她的睫毛也跟着落下,掩住了明光一朝最后的一点光亮。
昭帝薨,哭声大起,天地同悲。】
江之州看着边上抽噎个不停的韩璟,连忙叫宁昭同过来:“陛下快哄哄,快哄哄,快哭厥过去了!”
宁昭同立马坐起来抱住自己的玠光将军,温声安抚道:“好啦好啦,都是假的,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韩璟埋在她腰腹间哭得停不下来,觉得丢人也觉得委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