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餐桌旁,画儿已经做好了两个简单的菜,盛好了米饭。梅若鸿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咀嚼着,望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回忆起的是与芊芊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芊芊是个富家小姐,在与他一起之前哪里做过什么家务呢?他记得芊芊第一次煮饭的时候,以为吃四碗饭就放四碗米,结果做了好大一锅;记得她做菜的时候,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却两人一起吃的那么开心……
而现在呢?他守在芊芊的病房外整整两天,却没能见到她一面。他明白,既然翠屏母女来了,他哪里还有资格得到芊芊的爱呢?面对旁人的鄙视和杜世全的唾骂,他只是哀求着再见芊芊一面,亲口道歉。
但最终,无功而返。
他很快便没有了心力再去考虑芊芊,因为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不他得不背负起他的责任,供养这一对母女。
“爸爸,是饭菜做的不好吃吗?”画儿见他呆滞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是的。挺好吃的。”梅若鸿挤出一个笑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个孩子。这是他的女儿,骨肉相连的女儿。对于这个孩子,他先是震惊、抗拒、妥协、到一点点的怜惜。
他也不是石头心肠,画儿的懂事听话他也看在眼里。但是,这样的懂事乖巧只会衬托出他的无能和懦弱,让他更添压力。他不得不振作起来,找一份工作来供养这么好的女儿,和那个重病的妻子。
翠屏还在住院,医疗费都由好心人帮忙垫付了。但是,这又能维持多久?翠屏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愈的,画儿还要上学,这其中需要的钱梅若鸿已经无法想象。
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收起清高的姿态,向金钱低头。
他想过像那些游散画家一样去帮人画肖像,但在权威人士的否定和鄙弃后,他没有了在美术界立足的资本。梅若鸿这三个字在杭州几乎已经家喻户晓,他还哪里有脸面拿着画板去西湖边作画?况且,他已经对自己的才华没有了半点的信心。但是,除此之外他能做什么呢?梅若鸿很茫然。
画儿见他有心事,便只是低头吃饭,不再询问。很快吃完之后,便站起了身子收拾自己的碗筷,然后将预留出的饭菜装到饭盒里,说道:“爸爸,你先吃吧,碗筷你放着就好,等我回来洗。^我去给妈妈送饭。”
梅若鸿放下没有吃上几口的碗,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跟你一起出去。”他虽然不愿意面对那些记者,那些舆论,但他不能不出去工作。
“好!”画儿一听这话就笑开了,高兴地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她本来很高兴能找到爸爸,但却很快敏锐的发现爸爸对于她和妈妈的到来一点也不高兴,所以她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不敢多动,生怕惹了爸爸的不开心。现在突然看到爸爸振作起来的样子,画儿心情也跟着好了。
梅若鸿打开房门,便立刻有两个记者凑了过来。
“爸爸……”画儿有些害怕,她不太清楚为什么她和妈妈已经把老家的事情都说了,这些人还是缠着不放,甚至围在她家的周围不肯离开。
梅若鸿见她好像受惊的小兔一样可怜,不由心里一软,将女儿揽在怀里,第一次对着记者大声训斥起来:“你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我知道!但是你们难道没看到画儿只是个孩子吗?你们要把她吓到吗?我梅若鸿随便你们怎么写,但是别伤害画儿!”
突然显现的男子气概不但没有威慑到两位记者,反而引得对方嗤笑连连:装什么慈父?伤害到画儿?你这个抛弃她们母女十年不闻不问的,才是伤害她们的罪魁祸首吧!
但终究这两个记者也还是不忍心见小小的孩子受到惊吓,便没有再做什么,放任他们二人离开了。
将画儿送到医院门口,梅若鸿转身离开。
他不想去见翠屏,对画儿也许会有怜惜有亲情,但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是真的不能接受。明明都已经是“前世”了,为什么还要出现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若是没有她,若是她没出现,他现在还是和芊芊在一起吧……
胡斯乱想着,他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日展厅的门口。
惊觉自己竟然走到了这里,梅若鸿唯恐别人认出一样的低下头,想要转身离开的瞬间,却看到了一则招工广告。招聘装裱书画的工人,工资按工作量计算,装裱一张一元钱。
对于装裱字画,梅若鸿并不陌生。但是曾经的他,只是负责绘画的那个,旁观着工人为他的画进行加工,展览,何时亲自动手过呢?但是流程他却是清楚的。
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被丰厚的待遇所吸引,他迈开步伐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得到了这份工作。
但是他不能立刻就开始工作,而是需要为期两个月的学徒生涯。梅若鸿是不服气的,他并不相信装裱而已能有多么复杂,直到他亲眼看到了其他工人托裱画心、镶覆、砑装的繁复步骤,种类繁多的工具和材料,才知道这看起来简单的工作,是多么的需要技巧和经验。而且,装裱一副书画,即便是手艺纯熟的,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更何况是生手的他呢?
可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于是,梅若鸿不得不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他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都压在了心底,几乎是自虐一样的辛劳,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认命。
直到在新年的前几天,他终于勉强算是学会了,然后接受了他的第一幅装裱作品,落款是:汪子默。
他的手一抖,几乎将浆糊甩到了这幅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