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翩然消失,苌楚殿外金色的桫椤花纹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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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斜卧在血玉石精雕而制的凤床上,房间内典雅古朴,除镂空骨窗为白色,其余皆是清一色墨黑。
她垂眸浅睡,单手撑着秀巧圆额,皮肤是宛如白玉般的细腻温润,不知是因着衣服还是心情,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像天边夜幕降临时的晚霞,隐隐约约,韵味十足。
她手中托起一个石盘,正中是一个吐火麒麟,数百只蚂蚁般大小的妃鱼围绕麒麟旋转,发出微弱的红光。
那麒麟突然喷出一阵火红,在上空凝成一朵莲花徐徐绽放,片刻化作红烟缭绕在花千骨周身。
女子微阖的双眸骤然睁开,她静静地将目光落在窗外的白莲上,那白莲感应到注视,开得愈发灿烂,似是在引诱人将它摘下用以装饰发间。
她红唇轻启,无声地用口型道:
白子画,死生劫。
她扬起绝美的笑,湖中白莲随即枯萎凋谢,院中景致没有被影响到半分,它,似乎本就可有可无。
神与仙并非寿无止境,要历经天、人、和三道大劫,才能至真正的不死之身。上古至今,尚无谁安然渡过这三道劫,曾有一上神渡过两道,却在百年之后寂灭。神与仙又有不同,神的人劫是死生劫,追今世之因,成来世之果,仙与神也因此相互克制。即神的死生劫是仙,若今世寂灭,便残留一缕神魂,变成该仙的生死劫。
神欲毁灭自己的死生劫,仙欲毁灭自己的生死劫。
因果相究,世间万道,大多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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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步履悠然地踏入三虚空境之一——诸夭之野。
不同于别处仙山的应景生花,此处几乎拥有大荒之内的所有花种,终年盛开,不分花期。茉莉、紫薇、晚香玉、风铃草、迷迭香、九重葛、马樱丹……各色花朵同时绽放,却并无争艳之感。有的鲜红似火,如身段窈窕的热情苗疆女子;有的浅蓝孤湛,如含羞娇笑的小家碧玉;有的清寒胜雪,如神色孤高的才艺双绝。
幽香四溢,伴着微风浮动,浅浅的醉意,似梦似幻。
紫熏浅夏提着瑾篮像往常一般摘取练香之花,她生□□憎分明,对香更是到了极尽痴迷的程度,无心仙界宴会、神魔争端,眼中、心中都惟有那一抹香。
她所练之香,皆有其绝妙之处,或毁人神力,或剥筋抽骨,或提升仙基,亦或只是简单的安神助眠,大荒之内,她虽甚少与诸仙神维持联系,却获得了极高的地位和尊重。
紫熏浅笑正手持一朵锦欢芙蓉,忽闻清清淡淡的陌生香味传来,闭眼细闻,不禁心生暗喜。那香味似花非花、似木非木、似云非云,宛如才子佳人于江南初见,春雨迷蒙,情愫悄生,埋藏于心底,若有若无却触动心房,每一下都如轻咬般的疼痛,甜蜜中又满腹愁思;片刻又浩瀚烟海,眼中之境,壮阔雄浑,千军万马踏尘而来,刀剑器鸣,钟鼓锣震,天地包容其中化作一身白衣,朦胧惆怅。
妙!
万千赞叹皆不过一个字,道出了她心中的所有褒奖。
睁眼,果然有一白衣男子迎风而立,轻柔抚摸那一朵凋谢的扶桑,柔情百转。
☆、十年之约
紫熏浅夏走近,开门见山道:“不知仙友出自大荒哪座仙山,一股浅香调制得甚是妙哉。”白子画悠然转身,目光清冷无波,淡淡道:“长留,白子画。”
紫熏浅夏向来不在意仙族尊卑,也不管这男子的不知礼数,面上是一派真诚客气的微笑,询问道:“小仙掌管此地,练香多年,自认为早已闻尽天下奇香,今日一见上仙,方才知自己才疏学浅、不足为叹,不知上仙能否不吝赐教?”
白子画清浅一笑,微微施礼,气度却是不减半分,道:“紫熏上仙说笑了。那香并非出自我手,本就出众,只是加了一样东西,让上仙未认出来罢了。”
未认出?
紫熏浅夏笑意未敛,听出了他话语中所指,既不过分阿谀,又巧妙地道出了对她的敬意,心中对白子画的赞许又多了一分,“奴家愚昧,望公子明示。”称呼陡然改换,不以仙家而称,反倒随人间的自在,足见她已将此刻看作闲暇散聊。
白子画方才轻抚的扶桑花悄然萌发新芽,宛如春归重生,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希望。”
紫熏浅夏一愣,片刻即明白他为何意。
“因为有了一份依托的希冀,即使再平凡的香料也可以变得不同寻常。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时时刻刻心存希望,那么无论眼前是穷困潦倒还是春风得意,都是一片光明,一个拥有希望的人,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她调的香虽已出神入化,但却往往只着眼于实物,忽略了那些看似虚渺却拥有无尽力量的东西。
紫熏浅夏豁然开朗,白子画笑而不语,缤纷的花海中白衣仙人长身玉立,紫衣女子娇美温柔。
花养人,人养心,心养情。
此后,长留上仙偶尔会来紫霞居小坐,或谈天玄地理,或对诗词歌赋,或舞剑斗艺,漫长而短暂的时光中,不知是谁丢了心、失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