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三年冬
今年的初雪来的这样急,澄澄亮亮的玻璃瓦裹覆在重重霜雪之下,黯淡的像一轮脏脏的月亮。
隔着一层素麻窗纱,外面急呲呲的风雪却半点透不进去。
小福子正了正脑袋上的太监帽,猫着腰踮脚靠过去,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藤椅上的人却睡的酣甜。
走得近些,小福子呼吸都放轻。
蜿蜒的发顺着细白长颈淌下来,像流动的海,乌浓的眼睫轻颤,覆在下面的漆黑瞳孔有些昏沉,无疑是还没睡醒。
小福子不敢惊扰,内心感慨,纵然小太子性子生成这个样子,但无论再看这张脸多少次,还是世间不能有的颜色。
像是个旖旎荡漾的美梦。
小福子膝行过去,注意到他卡在藤椅缝里的发。
乌黑柔顺,发尾微翘。
小太监胖白的手指灵活度极高,仔仔细细地摘着他卡住的头发。
他没有注意到藤椅上的人早已睡醒。
……
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渐眠半阖着眼装着假寐,眼珠子却在扫量着房间里的铺陈装饰。
丫鬟、太监、暗红的帷幕,满绣的衣袍。
他不着痕迹地往口袋里摸,得出的结论是什么都没有。
小太监轻柔给他捋头发的触感如此鲜明,他什么时候留过这么长的头发?
荒唐,如果这不是梦,那真是太荒唐了。
渐眠分明记得自己方才还在x城的公寓里,怎么一眨眼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谁恶趣味的玩笑么……
不对,他回想之前发生的事,眼神愈凛了些。
不知缘由,他不敢露出一点不对。
“几时了?”渐眠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偏头,微倦的眉目轻敛,他撑身起来——
一声极轻的,丝昂断裂的声音。
那缕卡在藤椅里还未被摘出来的头发在渐眠支起身子的一瞬间被扯断。
他下意识发出一声痛呼,低低的喘音压在小福子心里,潋滟的眸中沁着水光。
疼
难以忍受的疼痛。
什么时候,他的身体变得如此娇气。
是疼,又不只是疼,腻白的手背绷起黛色青筋,是只单单一只手就足以窥得的夺目惊人。
忽地,藤椅上的人轻飘飘掠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