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我从受害者变成了凶手,多年来缠绕在我家的种种报应,老天终于指给了我看:卢欣然,你的业障何止一重,十八层地狱早已帮你预订好了位置,就等着你早日过来了。
我看到施小川正费力地跟我说着话,可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一点都听不见;过了会儿,我又看见郑开奇出现在我面前,他也焦急地看着我,但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像是参与到一个“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里,不知道怎么才能得到解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地商量着怎么处理我。
最后,郑开奇拉着我的手,把我塞进一辆车里。外面骄阳似火,车里都是呛人的热气。白晃晃的阳光穿过车窗,一条条鞭打在我身上,刺痛了我的皮肤。我全身出汗,心里却觉得冷得像飞雪的严冬。我艰难地在车窗里捧着肚子缩成一个小球,然后惨淡地看着窗外。
我忽然记起上次和秦绍在一起时,阳光温柔地像是一个多情的少女,透过一条小细缝,一寸寸地洒在我身上,那时小猴的爪子里有我宝宝的照片,秦绍身上有斑驳的光圈,我坐在他身旁,心情安然得快要乘坐在白云上。
我扭头和郑开奇说道:“你帮我带到A市花园路后面的那座小山上,那里沿盘山公路上去,会看见一片枫林。你帮我送到那里吧。”
他惊奇地看着我终于动了口,但他还是镇定地按照我说的地址开去了。我看着熟悉的路标,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几乎每个字都花费我大量力气:“我的名字叫卢欣然,我并不是因为家暴而出逃,而是跟你女朋友一样的理由。如果你讨厌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把我放下车。”
郑开奇突然刹了车,我以为他会让我下车,可是他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们这样都会有报应的。”然后就继续往前开了。
我说:“对,我们这样都是会有报应的。”
57、第十七章 坦诚?爱(1) 。。。
我俩的情事是一首情诗要像徐志摩那么痴要像对押韵的坚持要加载文学的历史 要这段情感动他人名噪一时 让这一首解构拥抱的诗感染这误解爱情的城市
¬; ——方大同《手拖手》
车终于停在我熟悉的枫林外。我曾经把它比作为我的囚牢,现在看着却像是告解室。我下了车,郑开奇在后面跟着我。我让他回去,他说他以前很遗憾没有跟着他的女朋友走到最后,现在他想试试看。他要陪我去看那个男人,说万一要有个什么事情,他可以保护和安慰我。
我心里想,这个事情自始自终,最需要保护和安慰的是秦绍。可我也不再和郑开奇说什么,他在完成自我救赎的最后一步,当他做完了所有的事项,他就会放下心头的那个姑娘了。
我慢慢走到铁门外,按了一下门铃。管家激动的声音传来:“卢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对,我终于回来认罪了。
门很快被打开。我看见大棚依然支在草棚的中央,走进房子里,七彩的房间门还是没变样。管家跟在旁边,轻轻地说了声:少爷很快就回来。他看了眼郑开奇,又看了看我隆起的肚子,默默地端了一杯普洱茶,招待郑开奇坐了下来。
我慢慢地上楼,一间一间打开熟悉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都没有变,甚至连挂件什么的都没变。我走进书房,电脑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放着一本《小王子》和一张光盘。光盘是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只不过光盘的盒子外贴了一张我们在老家山上拍的的合照。我记得我故意用我手机拍的,就是防止留下任何念想。没想到他偷偷发送了照片到他手机里。照片里,秦绍站在我身后,眼里是安定而从容的光。
我不知道秦绍为什么会喜欢看《小王子》之类的书。我翻开看,里面掉出了一张书签。书签背面写着几行字:
我是小狐狸,然是小王子。她驯养了我。于是她成了我的唯一。
我眼泪决堤,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我认识他快一年的时间以来,他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原来,我在他的心里叫做“然”。我曾经生无可恋,为了钱跟他说了小王子的故事,我没想到他却记在了心里,还如此用心地阅读了。
泪眼朦胧里,我看见秦绍站在书房门外,脚上的皮鞋还没来得及换,一派风尘仆仆的样子。整个人消瘦得有些单薄,唯独眼神还是和以前那样冷冽。以前,我看见这样的眼神时,以为他肯定讨厌死了我。现在我不怕了,即便他讨厌我又如何,我本就是个该被诅咒的坏女孩。我干尽了缺德事情,难道还要奢望别人用炙热的眼神望向我?!
我哭着鼻子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抱着他,靠在他的肩上说道:“对不起,秦绍,对不起。”
秦绍没有回抱我,只是直直地站着。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趁机翻了个个儿。我看着面无表情的秦绍,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怯懦,只好凉凉地撒开手,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
他盯着我说:“你这次回来又准备要干点什么出来?”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我就是回来看看你。”
他冷冷地说道:“好了,你也看完了,你走吧。”
这是秦绍第一次让我离开他。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做出再恶劣的事,他都没有让我滚蛋。我这一年来,常常想法设法地远离他,避开他,事到如今,我习惯了他的步伐和手里暖暖的温度,秦绍却终于放手了。
好似有人在耳边打了个响指,灯光唰唰地打开,幕布渐渐地拉下。入戏太深的我情绪刚入佳境,观众已经纷纷离场。
我说:“秦绍,我都知道了,你妹妹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错了,我不希求你原谅我……我替我父母向你妹妹道歉……我以后再也不做让你生气的事了。我会赎罪的。……”
断断续续地,我都不清楚我到底要表达什么,我曾经在温啸天面前有如天赋异禀,滔滔不绝地能说一堆一堆的情话,可现在我的喉咙像是被打了麻药,舌头已被打了死结。
我怎么说我爱他?!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只凭借他跨越过那么多的恨来爱我,我就可以一样跨越那么多的罪去爱他吗?相爱了,却不可以拥抱;想念了,却不可以拥有;牵了手,却不可以亲吻;对视着,却不可以抚上他的眉眼。这样的爱太伤人太痛苦太虚幻了。
秦绍说:“你是同情我,所以中断和别人的恋情,特意过来宽慰我的吗?我不需要。你老说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好,我答应了,你和别人好好把他抚养长大吧。你要我原谅,我就原谅你,你要向我道歉,我也接受了。你还有什么没满足的愿望,一次性都说了吧。你这样的人,对付我对付得驾轻就熟,我消受不起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所有人,哪怕曾经爱你到容忍你对他做尽所有的坏事毁了他所有的幸福,当抽身离去时,都只剩下凉薄的背影。
我倔强地看着他,心里知道在漫长的未来,我将拖着自己沉沉的影子,孤独地在生命的荒漠里蹒跚而行。我没有指南针,也没有干粮和清泉,我仅靠自己模糊的视线,望着远方飘渺的海市蜃楼。眼里万象成空,耳边大音无声。严苛的岁月终究把我的青春夺去,我瞬间感到一日白头,牙齿摇摇欲落,皱纹疯狂滋长。在这一场青春的洗礼里,我经历了最痛彻心扉的爱情,它是如此的扑朔迷离,差点让我误以为它不能称□情。可当它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却被岁月连根拔起,我连呼吸都痛了。
青春的祭奠和葬礼终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残忍。
我摸着肚子,对他说:“秦绍,孩子的名字你起了吗?”
秦绍盯着我不说话,他经常对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他是被我噎得无语,还是不屑于说。
我慢慢地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心里被大剂量的不甘心驱使,回了头又说道:“秦绍,刚才孩子见到你的时候,踢了你一下。他想你了。”
秦绍看着我,连眼眶都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