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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城南的林园路是C市脑科医院所在,俗称精神病医院。以沫就在那里接受治疗。
这是一间专供狂躁症病人入住的单间,约十平米大小,靠墙放着沉重的铁床,除了床前的白色痰盂,没有其他摆设。防止病人发作时拿来伤人或自伤。
以沫在此已有38个小时,曾经有很多人前来探望过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隔着一道铁门,探监一般。对她来说这些人都是空气,因为她心中只有一个人的形象——大师兄。
她觉得他一定会来看自己凄惨的摸样:曾经的美丽不复存在,神情呆滞,一头秀发变成齐耳乱稻草。
能最大限度的满足他的复仇欲。
如果他对她还有那么点感情,会在看到这一切心理上得到满足后再杀死她,通过结束她的苦难达到他对小师妹施舍最后一点“同情”和“仁慈”的目的。
她在等……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有人在靠近。
穿着白大褂的那只手从身后抚摸上她纤细的脖颈时,她忍住了由内至外的颤栗,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仿佛失去了所有感官刺激。
“沫沫,大师兄来看你了。”男人声音喑哑,双臂环住她,呼吸沉痛,唇隔着口罩贴在她耳廓上,用忏悔般的声音低声诉说。“阿伊古丽死了,你也疯了,都是丁家造的孽太深。别担心,沫沫,大师兄会亲自送你走,不会让那些臭男人再碰你一下。跑跑我很快就给你送来,轰的一下就结束了,一点儿都不会感到痛,就像当年大哥那样,片甲不存,消失得干干净净。你喜不喜欢?大师兄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戴着大口罩的男人将以沫转过来面对自己,双手摁在她肩膀上。“下辈子大师兄一定好好待你,不叫你受一点儿委屈。”说着,双手缓缓卡上她的脖子。
“是么?”呆滞的目光突然精光一闪,讥诮之色顿现。
男人震惊的一瞬间,下身剧痛袭来,随即后背重重挨了一下,匍匐地上。
上当了!
石杞捂住下身在地上打滚,冷汗淋漓,齿缝中挤出咒骂:“小坏东西!早该宰了你!”从小就用这招,现在依旧如此,他却着了道,是不是太蠢了?
几道人影扑上来,利落地将他手脚都铐上铁镯子。
杨彻冲以沫做了个“V”的手势,拎起石杞摔到她脚跟前。
“我儿子在哪儿?”以沫秀眉一挑,扯下自己身上早就动过手脚的束缚绷带。
【hold不住了】
“小坏东西,我不会告诉你!”石杞昂着脖子喊,嘶嘶嘶继续倒抽气。“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包括你儿子,他死定了!”
“可你还是主动跑过来恶心自己了,不是么?”以沫朝杨彻一抬下巴,示意他们出去,自己跪下地,将石杞拖起来靠铁床坐好,又掏出纸巾拭去他额头的汗。“大师兄,现在的你在我眼里连禽兽都不如,可我还是想求你,别把坏事做绝,放了我儿子吧。我想办法让你安全地离开。你考虑一下。”
“你为了引我上钩,连马路上不相干的人都能砍杀,早就跟我一样不择手段毒辣狠绝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警察局可不是我家开的,哪能真砍?演戏罢了,那些挨砍的人是我安排好的,流出来的其实都是色素。”
“你你你……”石杞气得肠子打结。“骗子!”
以沫淡然一笑:“你能骗我上当,我就不能骗你?我们从前不是合伙骗过美女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丝袜套头上扮成小流氓劫色、成全你英雄救美的事?”她靠在他身旁,仿佛不是在跟一个凶手谈判而是在跟一个故交回忆有趣的往事。
“别再说了!”石杞挣扎着往旁边挪。她越说他越胆颤,有种被人剥光无处藏匿的恐惧。
以沫又跟过去挨着他。“我怀念从前的那个大师兄,虽然不算帅,但是总能把女孩子哄得团团转,在男人中也很有威信。他还很孝顺,为了石奶奶宁愿留在国内陪她终老。如果他被枪毙了,石家就断后了,绝种了。是不是很不孝顺?石奶奶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气得跳脚吧。会想这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种损人也不利己的蠢事呢。我大师兄EQ一向很高,IQ也不差的。你现在虽然很帅,但已经不像我大师兄了。”
“闭嘴闭嘴闭嘴!”石杞的汗又滴了下来。他最害怕回忆往事,而她就像一条蛔虫钻进了他腹内,将他刻意封存的记忆全都拱了出来,拱得他浑身疼痛难忍,比受刑还残酷。
“你这么执着地恨我,恨丁家,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最让你值得珍惜的人,无论他们逝去多久对你来说这种炽烈的情感都不会改变,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毁掉其他人。我也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我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也可以为此不惜牺牲自己。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是维护的手法太不一样。”
石杞用力闭紧眼睛,想把耳朵也闭紧,可惜可做不到,只能直喘粗气。
“林络一直拿我当他亲生女儿,我也从来没想过改姓氏,这辈子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林以沫,林络的女儿,如此而已。”
“你是丁家的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石杞用力往后一挺,铁床发出挪位的摩擦声。
“你错了!我是权寂生的。”以沫镇定地说。
石杞猛然侧过脸看向以沫。权寂?根本不可能!那个老东西太狡诈了!从他得知没能炸死他那刻起他就觉得要坏事。但万万没料到那个老东西会不顾一切跳出来背黑锅。
当年偷拍大哥大嫂的谈话被发现后他质问过大嫂。大嫂明明白白承认以沫的确不是林络的亲生骨肉。她说这辈子最不堪的就是丁家长子也强行与她发生了关系并威胁她若敢泄露这事立即杀了她。她因此下决心必须找机会逃走,偏偏不久查出怀了身孕。以沫出生后,她希望这孩子是林络的,可偷偷鉴定后的结果令她心碎。她成为植物人之前,曾秘密会见过一个男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丁家长子——恐怕这就是以沫没被追杀的原因。因为她很可能为了保护女儿告诉那个男人以沫是他的孩子。
“大师兄,你真的弄错了。”以沫很认真地说,以为石杞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才久久地瞪着自己。
“我妈妈弥留之际紧紧拉着那个男人的手,走得很安详。所以你必须明白,我最不该被你报复。如果你还是坚持我是丁家人,没问题,你对我怎样都可以,但是求你放过我儿子。另外四个孩子也一样,他们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