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副不甚美观的深粉色眼镜,取下美瞳,撕掉辅助苍老妆的胶条,从洗手间回来的她,换上了垂坠感与舒适度极佳的丝绸睡袍,又变回了给苏格兰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的那个埃琳娜。
——埃琳娜是她的真名吗?
她踢开碍事的易拉罐空瓶,绕半步避过另一个意味不明的纸箱,停在床边。粉白的足趾染着露草色甲油,行动间带出天青色的残影,后踝有鞋口磨红的浅表伤。
苏格兰注视着那道磨伤。
香薰蜡烛的草木清香在房间里氤氲开,他想到了长野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河鱼,冬天的雪。
长野和群马的山连着山,山村家的小操活泼可爱。
他也当上了警察,去他们的秘密基地留了言,寄出的明信片,小操收到了吗?正义的伙伴,小操又走到哪一步了呢?
七岁的有里因为阑尾炎被带走。父母的血,凶手的刀,错认成杯子纹身的观音。
外守一束手就擒,对罪行供认不讳,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下一步就该是检方提起公诉。然而直到他参加封闭训练,那起案件还没开庭。
东京的亲戚家老旧的和室,榻榻米掉下的蔺草碎片,缝隙中爬出来的西瓜虫和蜈蚣。
和zero一起度过的童年,一起打过的架,一起犯过的傻,假面骑士的贴纸本,捕虫网下的独角仙和凤尾蝶,乐器社合奏的吉他和贝斯。
朦胧的烟雾袅袅升起,埃琳娜把自己丢进软绵绵的懒人沙发,伸直双腿,抱起身边的水晶球,捧在手里,举高。
湿漉漉的脸隔着水晶球盯着苏格兰,翘曲的长睫挂着水珠,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放松。
苏格兰保持着跟她进入房间以后的状态,位置、动作、姿势、神情,都可以用“一动不动”来形容。
水晶球把她那只眼睛放大成一掌宽,颇具漫画效果。金瞳并未呈现看破一切的锐利,也没有表演不谙世事的烟雾蒙蒙,像一个无机质的摆件,单纯“看”着而已。
落地窗前的窗帘有两层,蕾丝纱帘隔绝外界窥视,遮光厚帘束在两侧。日光照进室内温暖明亮,玻璃映不出苏格兰站在门口的身影。
“茶还是咖啡?”
埃琳娜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把客人扔在门口去忙自己的事”有什么问题,她的客人大概也没有“遭到慢待”的自觉,就那么站着挺好的。
被询问了,苏格兰本来在出神的眼神终于灵活了些,礼貌地回答:
“茶就好,谢谢。”
出神是在思考——为什么他居然就真的跟着这位根本不熟、只是第三次见面、身份背景存疑、表现在外的武力值差得离谱的、上次离别时还一副“我们玩完了”的气氛的女性,回到了她的居所。
要知道这可不是长野的幼儿园或东京的中学,他不是什么毫无心机、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而是24岁的成年人。
经过了严格的卧底培训,进入组织后又从底层新人混成了代号干部,他会“轻信陌生人”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如果他是一些封建迷信活动的爱好者,此刻应该已经在“降头术”或“魅惑术”之间进行选择了。但他不是,他反思的重要问题如下:
他是不是受到了水平非常高的催眠暗示。
……不管怎么想,这位女士都没什么高明的心理学家的影子。
总不能真的是她体外激素对上了他的接收器。或者总不能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邂逅了女巫吧?
埃琳娜得到了回答,窝在懒人沙发里未起身,看起来不像准备为他沏茶的样子。果然,她拨动着水晶球想了想,说道:
“没有茶。”
也没有咖啡吧。苏格兰腹诽一句,退而求其次:
“好的,咖啡也可以。”
这下她倒是动了动,拉开懒人沙发旁边的床头柜,在里面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