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ALLS
“你以为是我杀了她吗?”
他前倾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他稀疏的头发很长,双膝如活塞般抖动着,邋遢的运动鞋鞋跟始终没有着地。
“你服药了吗,大卫?”雷布思问。
年轻人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眶黑黢黢的。在他瘦削的尖脸颊上,一片短而硬的胡须从下巴上窜出来。他叫大卫·科斯特洛,不是“戴维”或“戴维尔”,而是“大卫”。名字、标签、类别之类的称谓非常重要,不可含糊。各大媒体对他有各种各样的描述:他是“某人的男友”“悲惨的情夫”“失踪学生的男朋友”;他是“22岁的大卫·科斯特洛”“大卫·科斯特洛,学生,20岁出头”“和巴尔弗小姐共住一套公寓”或是“失踪谜屋”的“常客”。
这是一座不平常的公寓。据媒体描述:“它坐落于爱丁堡时尚新城区,价值25万,为巴尔弗小姐的父母所有。”约翰和杰奎琳·巴尔弗是“麻木的家长”“破产的银行家和妻子”。他们的女儿是“菲利帕,20岁,英国爱丁堡大学艺术史专业的一名大学生”。她是一个“活泼漂亮、无忧无虑、热爱生活的女孩”。
可现在她失踪了。
探长约翰·雷布思在壁炉前踱来踱去,大卫·科斯特洛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
“医生给了我一些药丸。”他终于回答了雷布思的问话。
“那你服用了吗?”雷布思问。
年轻人慢慢地摇了摇头,两眼仍盯着雷布思。
“不要服药,”雷布思边说边将手插进口袋,“即使让你一连昏睡几个小时,对情况的好转也无济于事。”
菲利帕——朋友和家人叫她“菲利普”——已经失踪两天了。两天时间不算长,但失踪完全不是她的作风。她的朋友大约在晚上7点打过电话到她的公寓,约她一小时之内去南区的一个酒吧与他们见面。这个酒吧是大学周围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精小而时髦的酒吧之一,这些小酒吧虽然灯光灰暗,广受青睐的伏特加酒价格昂贵,却带动着这一带的经济发展。雷布思很熟悉这一片,因为他每天上下班都途经此地。这里还有个老式酒吧,尽管不像其他酒吧那样摆着时髦的椅子,服务员们也只顾叽叽喳喳,对调酒满不在乎,但你只需1。5英镑就能买到添加了伏特加的特调酒。
她很可能是7点或7点一刻离开公寓的。那时,蒂娜、特里斯特、卡米尔和阿尔比已经开始喝第二轮酒。雷布思查询了档案并证实了这些名字:特里斯特是特里斯特拉姆的简称,阿尔比就是艾伯特。特里斯特和蒂娜一道去的酒吧,阿尔比则和卡米尔一起去的。菲利普本该和大卫一起去酒吧的,但她在电话里说大卫不去参加了。
“我和大卫分手了。”她说,听起来满不在乎。
她离开公寓前还打开了公寓报警器。这是雷布思碰到的又一个“第一次”——学生在公寓安装报警器。她小心谨慎地锁好防盗门,放心地离开了公寓。她走下楼梯,走进温暖的夜色里。一座陡峭的小山横跨在她和王子街之间,她必须先攀爬上这座小山然后才能到达南面的老城,她不可能是步行过去的。可是从她的家庭电话和手机的通话记录中,并没有发现她拨打过这座城市里任何一家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如果她是乘出租车去的,她应该是在街上随便拦的出租车。
假如她在街上拦车。
“我没有,你知道的。”大卫·科斯特洛说。
“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杀害她。”
“没人说你杀害了她啊。”
“没有?”他再次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雷布思的眼睛。
“确实没有。”雷布思向他保证,这只是例行公事。
“那搜查证……”科斯特洛依然不解。
“任何类似的案件都必须是这样的程序。”雷布思解释说。这个案件也如此:有人疑似失踪,你得检查她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你得照章办事,签署文件,履行手续。你得搜查她男朋友住的公寓。雷布思也许还会做这样的补充:我们这么做是因为罪犯十之八九是受害人熟知的人。很少会有一个陌生人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扑上来杀掉另一个陌生人,没道理的。杀害你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你所爱的人:配偶、爱人、儿子或女儿,也可能是你的叔叔、你最亲密的朋友或你最信任的人。他们一直在欺骗你,或者你欺骗了他们。也许因为你知道什么,拥有什么。也许他们是出于嫉妒,或者你抛弃了他们,或者他们需要钱。
如果菲利普·巴尔弗确实死了,她的尸体很快就会被找到;但如果她依然活着,却不想被找到,那这个案件就棘手了。她的父母得在电视上亮相,想方设法与她取得联系。警察得守在她家里随时准备截取来电,以防歹徒打进电话来敲诈赎金。警察还得在大卫·科斯特洛的寓所附近巡查,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还得有几名警察留在菲利普·巴尔弗的公寓里,他们得“照看”大卫·科斯特洛,阻止媒体接近他。这些就是雷布思告知这位年轻人的,一切情况皆有可能。
菲利普的公寓已经在前一天被搜查过了,科斯特洛有公寓的钥匙,也有警报系统的钥匙。那晚10点,特里斯特给他打电话,问他是否能联系上菲利普,或许她在去夏普欧酒吧的路上,只是还没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