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先生想了想,说,组织上很快会派人跟你联络的。
说完,潘先生起身走了,消失在夜色里,仲良却始终没有等来组织上的联络人。两个多月过去了,租界里每天都有枪声响起,不是有人被日本行刑队枪毙,就是有人被中国特工暗杀。仲良像个垂暮的老人,一到晚上就坐在家里那张八仙桌前练书法。秀芬如果不出去执行任务,就坐在对面陪着他,一边绣着她的枕套。有一天深夜,仲良忽然停下笔,抬头望着秀芬,说,组织上是不是不信任我?他们怎么还不来联络我?
秀芬说,你要相信组织。说完,她抬头想了想,又说,干我们这行要沉得住气。
但仲良还是沉不住气。他拿着一封伪造的退稿信冒雨敲开了苏丽娜的家门,一见面就问,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联络?
苏丽娜手把着门,平静地看着他,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仲良愣了愣,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苏丽娜却松开手,说了两个字:进来。仲良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苏丽娜面无表情地又说了四个字:进来说吧。
苏丽娜在客厅的一张摇椅里坐下,看着站在她跟前的邮差,淡淡地说,在没有找出叛徒前,我想不会有人来联络你的。
你们信不过我?
这是常识,每个没有被捕的人都会被怀疑。苏丽娜忽然叹了口气,说,他们更有理由怀疑我。为什么?
苏丽娜惨淡地一笑,没说话,扭头看着窗外这场越下越大的雷阵雨。
秦兆宽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家,他看了眼浑身尽湿的邮差,笑着对苏丽娜说,我们家里总算有了位客人。
苏丽娜没理他,等到仲良离去后,才从摇椅里起身,若无其事地说那是以前给她送信的邮差,五六年了,他一点都没变。苏丽娜说,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秦兆宽笑着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因为有人心里在问。苏丽娜俏皮地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
苏丽娜的眼神是一点一点凝结起来的。她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感到了冷那样,伸手抱紧自己。
一个邮差也值得你感伤?秦兆宽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
我感伤了吗?苏丽娜抬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睑,说,我为什么不感伤?
秦兆宽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说,你在想他。
苏丽娜扭头又看向窗外,说,我是想我自己。
秦兆宽再也不出声了,他一直犹豫到晚上,忽然在枕边对苏丽娜说楚康还活着,还在国军的八十八师里,他现在是264旅的参谋室主任,在云贵一带跟日本人打仗。秦兆宽一口气说完,侧脸看着床头灯下的女人。
苏丽娜纹丝不动地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秦兆宽说,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问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