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想了想,站起来,说,我去吧。
仲良说,让我想想。
秀芬说,夜长梦多。
仲良不说话了,伸手把秀芬拉回凳子上。这天晚上,他在床上一直想到后半夜,把秀芬摇醒,说他想好了。秀芬睡眼蒙眬地说,那天亮带我去邮政所,我先认认脸去。
仲良说,算了。
秀芬一下就清醒起来,说,又不用你动手。
还是算了吧。仲良翻了个身,说,现在我只是个邮差。
可是,仲良很快就被静安邮政所辞退。原因是他丢三落四,尤其那些日本侨民的信件,不是无缘无故地失踪,就是被张冠李戴地送错。但接到投诉的伊藤近二一点都没生气,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仲良,问他作为一个邮差为什么不能好好地送信。仲良显得有点紧张,还有那么一点羞愧之色。伊藤近二接着又问他是不是不愿意为日本人服务?仲良摇了摇头,他已经意识到以这种方式来结束邮差生涯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伊藤近二微笑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为什么你想让我开除你?
还用问吗?他是想卷铺盖走人。所长忽然说,外面想当邮差的人有的是。
紧张的气氛一下有所冲淡。伊藤近二扭头狠狠瞪着所长。
所长同样扭头瞪着仲良,又说,还要我教你吗?财务科的门开着,结账,走人。
伊藤近二的脸色在仲良走后变得铁青。他盯着所长,问他,你害怕什么?
怕?所长笑了笑,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去把他留下来,我要他继续当这里的邮差。
那不行,我们不能让一粒屎坏了一锅粥。
现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
丢了信就得卷铺盖走人,这是邮政局的规矩。
伊藤近二冷冷地一笑,说,那你是不知道宪兵队的规矩。
所长的脸一下发白了,喃喃地说,督察员,你为了一个邮差要送我去宪兵队?
伊藤近二愣了愣,没说话,一直到所长躬身退出办公室,他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着挂在墙上的《中国地图》。这个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年的日本特工,早在三轮摩托驶进静安邮政所那一刻就已心灰意冷。他因酒后散布战争失败言论而遭撤职。长官部给他的最后指令是对悲观论者最好的惩处——留在这片中国土地上,直到这场战争胜利那天。
伊藤近二知道,自己的一生将在对故乡名古屋的思念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