卍儿再一次看了看,摇摇头说:“宛主子,还没有看到呢!”
宛馨几乎绝望地望着这身边的一切,深秋清冷的空气从殿门的门缝里窜进来,门外虽然阳光灿烂,但殿内依旧寒气袭人,她,一个从顺贞门进来的宫妃,有着封号,有着背景,也应该如其他宫妃临产时,有浩浩荡荡的稳婆、御医、阴阳生和成群结队的宫女,怀着各种心思来等候消息和贺喜的各宫嫔妃,早就该站满了她宫室的院子,而来自万岁爷的关切的旨意,也早就供奉在殿前了,那是一种荣耀和恩宠的象征。
如今,这延禧宫赤栎殿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只有她与宫女卍儿两个,床边是一小瓶药水,一个茶点盒子,一个从熙庶妃的阿哥处偷偷拿来的浅红色襁褓,还有用蜡烛烧烤过就算消了毒的剪刀,她的孩子,她的十月怀胎、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嫡系的皇家骨肉,就要由她亲手剪断脐带,喝下这药水,连一声哭声都不能发出,悄无声息地包进襁褓装入茶点盒子,偷偷运送到宫外,从此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如果有幸,她还会再见到他,还会迎接他回到宫室,还会再续她的天伦之乐、夫妇恩情。她怀抱着这遥远但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的美梦,凄然一笑。
只因为,她是当今万岁的宫妃,却诞下未来皇帝的子嗣。这荒谬绝伦的世界啊!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痛不可当,忍不住叫了一声。
卍儿吓得赶紧伸手来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地望向门外,说:“主子,小声啊!”
宛馨立刻清醒地明白了现在的局面——她正在偷偷生下一个罪孽深重、万劫不复的孩子!她会意地点点头,再一次拼命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着用力。她喘着气呢喃着:“太子殿下,他……他来了吗?”
“殿下他来不了的。他上个月来的时候说,他要陪万岁爷去秋狝木兰,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呢。何况每次这样从绳子跳进来,也不安全啊,上次殿下就崴了脚了。虽然墙外是沁芳园隐蔽处,但是也难保证不被人发现啊。上次您也说了,殿下还是少来为好!”卍儿在旁边劝解着。
宛馨无比绝望地叹口气,伸手将枕边的一本书的书脊塞在嘴里,死命咬住,以防止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唯有那双眼睛,悲愤、凄凉、痛楚地死死盯着天棚外遥不可知的远方。
那书是宋代才女朱淑真的诗集《断肠集》。
……
女孩!眉清目秀、白皙娇嫩。
不等孩子哭出一声,脐带尚未来得及剪断,宛馨立刻将药水灌进那被掰开的小嘴巴里。
匆匆剪断脐带,匆匆包入襁褓,匆匆放进茶点盒子。
宛馨欲哭无泪,她很想抱一抱,亲一亲,卍儿催促说,收茶点盒子的太监就要到了,耽搁不得,药性过了就麻烦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伸长了手臂,试图能多挽留一下自己那怀着最深的依恋生下来的女儿,可是却只能流着泪任凭卍儿将茶点盒子拿走。
她做梦似地呢喃着:“过不了多久,额娘就能再见到你!”
……
曹若容依据宫内传出的消息,一时与曹颀商量细节,一时与傅铄联络过程,一时又要熟知来往震苍门的侍卫情况,以及茶房人出入时间、搜查项目、傅铄家人交接清点物品过程,都要详细摸清理顺,每日在震苍门附近等候、观察、留意,原本这些生意交接的事情,傅铄从来不肯自己前来,都交与老家人办理,如今为了这事,每日同着若容一起,堪堪已然是两三个月的光景,宫门侍卫居然也对他们很熟络很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
他们每日就这样等待着、守候着、仔细检查着。
这背后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傅铄略知一二,而若容全然蒙在鼓里。随着预产时间的临近,每日的等候越来越紧张。
直到这一天,如每一个黄昏时分的出入一样,震苍门开启,茶房的车辆载着一车子十几个用坏的茶点盒子,由几个茶房人跟随着从门内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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