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巴格拉基昂还是很在意。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威廉·李卜克内西此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神奇魔力,让人很想靠近了解,昨天他说的东西让尼古拉打断了,其实他还想和威廉继续讨论,他想知道,在那个偏远村庄之外的一名了不起的大学生是怎样认识这个世界的。尤其此刻,威廉看上去被那些监工为难住了,于是他挣开布莱恩的臂弯,穿越人群朝着那边走去。布莱恩看这孩子年纪还是小,不得已也跟在了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嘱咐:“哎呀小子,你可不能冲动啊!要我说你没这个必要过来的。”尼古拉看他们朝着那边挤过去,也跟着过去了,这下这一伙人几乎全跟着过去了。
威廉也注意到了走过去的众人,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巴格拉基昂,刚刚争执中的眉头紧锁马上就舒展开了,给出了一个热烈的笑容:“哦,这位小先生,这么快又见到你啦!”紧忙握住了巴格拉基昂的手,对他说:“我们的争论还没结束,不过眼下不是时候。”
巴格拉基昂点点头:“那个一会儿再说,你这是什么情况?”
监工冲着他们吼道:“你们几个下了班不回家跟这儿凑什么热闹?滚滚滚滚滚!”
可是见到这位贵公子和一身乌黑的巴格拉基昂紧紧握着的双手,他又有些心虚,又有些疑惑:一个臭挖煤的,能交什么好朋友?这位也是,能跟有一个挖煤的这么近乎,能是什么人物?
所以他对李卜克内西更加的不客气了,招呼身后几个人开始推搡李卜克内西,连带着把这几个工人一起往后推。李卜克内西有些怒了:咱们能说就好好说,不能说也不能动手啊?你这么给矿场卖命,干出卖良心的勾当,能换几个工钱?
这话好像刺激到了那几个监工,一边推一边骂,越骂越难听,祖宗奶奶的骂。尼古拉和马克西姆就劝李卜克内西,不管你要干嘛,能不能就到这儿咱之后再说呢?李卜克内西急忙点头,带着一脸怒容答应着:“不然还能怎么办?我只是听说早上死了一个工人,我想过来做个调查写份材料,他们拦着不让我进!”马克西姆就骂:“你小子是不是死心眼儿?工人都下班了你到镇子上去跟工人打听不一样吗?”李卜克内西说:“我知道,但是我还想就这个机会看看工人们工作的环境如何!”监工们才不管这些:“你了解个屁,滚远点!没有经理的批条儿,谁也不许进!”
本来这事儿到这儿应该就这么不愉快的结束了,但是巴格拉基昂一想到早上横在大地上的可怜尸体,再看看眼前这几个狗东西的丑恶嘴脸,气儿不打一出来,回头照着那个领头的监工就是一拳!
这一拳,差点儿把那人的半拉膀子揍飞出去,那人当场倒地口吐鲜血,左手捂着右边膀子,里面骨头都碎了。这下没人再推他们了,那人鬼哭狼嚎的动静儿震天动地极其刺耳,这下所有人又都聚在一起了。巴格拉基昂指着他说:“我已经很克制了!我要是打你的头,你已经是死人了!对你工人爷爷客气点!他妈的!”
然而,大家要巴格拉基昂别冲动,是因为凡事都是有代价的。随着一阵急促的哨音,一队军警赶到了,这矿场岂能让矿工为所欲为?他们手持武器将众人团团包围,领头的骑着大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看着倒在地上的那监工,骂了一句废物,又问是谁干的,巴格拉基昂一嗓子喊出去:“我打的!怎么样!”
“还真他妈硬气!带走!”
尼古拉拽着巴格拉基昂的胳膊,低头一瞧那拳头已经攥的跟个铁锤一般,他知道,这小子既然开打了,可能就收不住了,他可是见过巴格拉基昂不怕死拉开膀子就是干的模样的,他也知道这小子要真拼命自己绝无可能拉住他。他只能轻轻在巴格拉基昂耳边劝道:“不值得,没必要!跟着走,你没打死人命,没事儿的。”然后他拉了一下巴格拉基昂的胳膊,好家伙,坚如磐石。
而工人们则不同了,布莱恩大叔第一个横在巴格拉基昂身前,带着阿尔乔姆他们跟军警对峙,他朝着军警吐口水:“这帮监工先推我们的!我们还不能还手吗?我也打他了!”响亮而豪迈的怒吼得到了更多人的回应,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跟着起哄:“就是啊,还不许人还手啊!”“你们太霸道了吧!”“你们讲不讲理啊”“跟他们干!就会欺负我们老实人!”
巴格拉基昂被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呼声触动了,他的胳膊软了下来,他自己是一怒之下,可是他知道不管什么样的后果他应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在世上除了仇恨本来也没什么牵挂,可这些工人不行,他们还有家人,还有自己的人生。他对布莱恩说:“大叔,你们别这样,这跟你们没关系。”布莱恩冲他摆摆手:“别怕孩子,没事儿,我看看谁敢动你!狗日的,早上这里死人的时候怎么看不见你们?我们挖煤的好欺负是吧?”阿尔乔姆拍拍他:“你小子这是给俺们大伙儿出气呀!大伙儿早瞧他们不爽了,我体格不好,打不过他们,要不我都多少回想给他们一顿胖揍了!”
激动的群众大有一种法不责众你奈我何的架势,这时候再没有个头脑清醒的人出面恐怕这里会爆发一场战争,那样倒霉的就不是几个人了,暴力犯罪人家杀了你也白杀,这些工人就算把这几个黑皮狗全都打个半死,换来的又会是什么呢?难以想象。
而这个冷静的人,就是马克西姆了。他把手搭在巴格拉基昂肩膀上,告诉他不算什么大事儿,跟他们走,什么事儿都顺着来,听话,最多后天你就会回来。
巴格拉基昂惊讶于如此瘦弱的马克西姆手掌却像有千钧力道,甚至让他有点动弹不得。而马克西姆的目光坚毅果决,好像一切在他面前都不是问题,甚至嘴角还挂着微笑。
然后马克西姆还是批评了巴格拉基昂,你小子确实有点容易冲动,这事儿本来都不该发生,以后要学会尽量控制自己,如果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你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话虽这么说,其实马克西姆也有点儿心虚,昨天他还差点儿想揍那个尼基塔。接着他转过身去冲着聚集在这里不下班的工人们喊道:“大伙儿散了吧,别冲动,没多大事儿,散了吧散了吧。真要是杠上了,容易一发不可收拾,别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咱们大伙儿心里有怨言我马克西姆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工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别做无谓的傻事!回家了回家了,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工人们悉悉索索的议论着,有人骂马克西姆是个送报软蛋,还有人问他,沃尔高呢?马克西姆又要解释一遍,那个货病了,现在在诊所呢。他要来了更不会让你们这样蛮干,小孩子压不住火儿你们大人别跟着胡闹!
小孩子?大伙儿心里犯嘀咕,什么样的小孩子能一拳把人打废了,这还小事儿呢?
但是此刻巴格拉基昂已经站到军警面前,冲他们大声说道:“我跟你们走。”然后学着马克西姆的样子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大伙儿散了吧,我没事儿,不会有事儿的。”
人群散去后,巴格拉基昂被押回了警局,马克西姆则带着大家像往常一样,洗澡,吃饭,回家,有余钱就喝点小酒,只是今天,大家不那么开心。布莱恩腆着大肚子吹胡子瞪眼埋怨马克西姆,老谢尔盖悄悄的对尼古拉说,你这朋友,刚到镇上就失踪,第一天上工就打人,我怎么觉得这是个惹祸的苗子呢。尼古拉对他从来谨小慎微的父亲有点不耐烦,但是他也同样对巴格拉基昂的冲动不赞同,但是他也没办法说什么,尤其是他自己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这回,我尼古拉怕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夜里的山城逐渐睡去,巴格拉基昂被带到警局,扔到地牢里关了起来。沿河路的仓库里,老阿纳托利听了马克西姆的报告,也有点头大,马克西姆看他头疼的样子就问:“很难办吗?”阿纳托利叹了口气:“倒不是难办,我是头疼这小子挺能惹祸的。”马克西姆附和着:“是脾气挺不好的。”阿纳托利当面拆台:“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别说人家。”马克西姆尴尬笑笑:“您老,确定这孩子很有价值?我看他到现在也没展现出任何神觉者的特殊能力呀。”阿纳托利捋了捋胡子,两眼顺着小窗望着外面的河水:“他是纯血,让他成长起来,可能比我们所有这些残次品都强。我们力量太弱小了,太需要强大的战力了,否则永远都是躲在阴沟里任人猎杀的老鼠。”
“那我们,一天之内能把他捞出来吗?我对他说最多后天就能出来。只是以后他还能不能在矿上工作,就不好说了。”马克西姆担忧着。阿纳托利沉吟半晌:“能是能,不过,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也好,磨练磨练。”马克西姆一愣:“我说,你这老头儿咋想的,他要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至于打这一拳吗?要是在监狱里闹开了,有可能把咱们的局面全搅了!整个警察局,除了头子马拉特之外全身普通人,他再来个大屠杀然后被马拉特干死!咱可白玩儿我跟你说。我还不想好好的因为一个傻小子被那帮狗盯上!”
“不会。”
“不会?”
“马克西姆,你真的不比克里斯蒂娜和这小子强多少。你忘了?还有个老不死的在地牢里呢。”
马克西姆瞳孔都扩大了:“您是说?他还没死呢?不应该吧,这都多少年了,他就是不死,也该堕落了啊,他又不是先天神觉者。”
阿纳托利嘿嘿一笑:“你可太小瞧他了。也算巴格拉基昂该有这场奇遇,也省了我们后面麻烦。你回吧,那位会安排一切的,小心点,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马克西姆疑惑道:“什么人?”
阿纳托利说:“不知道,我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场,具体是谁,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马克西姆无奈的摇摇头:“说您了不起吧,您又一问三不知,说您不行吧,您这千里眼顺风耳的能耐还真无人能及。这么强的人,在煤矿公司一个破仓库里记账,谁能想得到呢。”
阿纳托利瞪了一眼:“快滚蛋!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马克西姆从106号门牌下面的小门出来,沿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小河,就这样消失在寂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