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那样捏着萧剑心瘦竹杆似的手臂,晚上,我和唐清被很有礼貌地&ldo;请&rdo;到了萧二夫人冉佩君的住处。
哼,我扬了唇角,当然不会无礼惊慌。唐清也不会,她向来处变不惧。
可是我和唐清都讨厌,面对冉佩君那样的人。
冉佩君是当年姗姗的爹的继室,也就是说姗姗并非她所生。湖州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萧家大小姐和萧家二夫人虽然外表上彬彬有礼,可那暗处不知颠倒了多少汹涌的波涛呢!
冉佩君要真是一个厉害强悍的后母也就算了,至少我和唐清也不要这么矛盾,在姗姗的背后,我们该对二夫人表现出多少的礼貌呢?
可冉佩君偏偏不是,她不恶毒,不刁钻,不蛮横,只有无尽的深沉的冷漠。
这一点,我和唐清都觉着,冉佩君其实和萧珊珊很相像,她们拥有同样迷惘的气质,仿佛各自心里藏了很重大的秘密,光凭自己难以解脱的秘密,于是她们只有没日没夜地想,想破头似的也要想。久而久之,忘却了怎样自如地与人交际,变得不爱说话了。
姗姗倒还可以忙碌着萧家内外大小事宜,有个喘气的机会与时间。
可冉佩君不会,她没有学会处理家事,也没有学会调度家人,她不闻不问,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躲在她那间小小晦暗的卧室里,吃着斋,念着经。从那紧闭的房门中源源不绝传出的木鱼经声,在我看来,也算是萧家三大奇观之一。
令我和唐清感到极端不舒服的,是我们所站的这间萧二夫人的卧房,居然被装点成了一个佛堂,有佛像,有香案,有明烛,有蒲团,萧二夫人那张萧瑟可怜的床,蜷缩在佛像的后面,贴着湿湿的墙壁,许是常年不开窗通风的缘故,这里弥漫的气息是我和唐清极不喜欢的。
萧二夫人冉佩君端坐在地下的蒲团上,手捻佛珠,双目紧闭,嘴唇嚅动,念念有词。
过了好久,她才抬头看了看站得快发疯的我和唐清,也不请我们入座,当然这里也没有可以当作椅子的东西。可,哪怕我们就跟她一样坐在地上了,也比现在疲惫的处境强一百倍。
&ldo;小儿多承沈大当家管教了!&rdo;
&ldo;好说,沈研举止粗鲁,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夫人见谅。&rdo;
&ldo;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在我们萧家却相反,小儿做得不对,小儿无礼了,做母亲的现在当着沈大当家的面,为小儿道歉了。&rdo;
咦,这女人怎么……
&ldo;每个人都会想不通的地方,这就是烦恼的根源。可是夫人,萧公子心里的结怕是纠缠得很深很复杂,他的种种行为根源于他的个性与想法,白天他以石子掷无知小孩的举动,看似简单,但恐怕萧公子心里不会这么觉着,我和夫君都看到他眼中那股子恨意,对开开玩笑的小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出那样的恨意。所以,夫人您一定要引起重视,夫人爱子心切,不会坐视不理的。&rdo;
唐清的话很诚恳很妥帖,她这样建议着,任何真正疼爱子女的父母听了,不会掉以轻心,过后就忘的。
可冉佩君不是,她很不耐烦,她看似已经无法忍受我们两个存在于这里了,这个她专属的空间。
&ldo;不管任何事,我都决不能离开这个屋子。这一家子里所有人都觊觎着&ldo;那个东西&rdo;,巴不得把我这里掘地三尺。我,守了那么多年,不会任人来占这个便宜的……唔,你们年轻人可不懂。&rdo;
嗯?萧家……还有什么非得这么宝贝的东西吗?
除了不见天日的&ldo;青面鬼&rdo;,除了执拗疯狂的&ldo;小活宝&rdo;,萧家还有什么秘密?
可惜,我当时一昧只是怪罪着冉佩君这个不可理喻的母亲,将她那么重要的话抛之脑后了。
这就是现在&ldo;活&rdo;在萧家的四个人,她们是一家人,可又实在不像一家人。
她们之间不只四种关系,两两相对,可以牵扯出更微妙更丰富的东西。
&ldo;我们在那一天见过萧家的所有家人,呵,他们可真是妙得无与伦比。&rdo;
唐清冷冷地打断我,&ldo;你别忘了,生活在萧家的可不仅仅是那四个人而已,还有‐‐那只青面鬼。&rdo;
哦,我拖了一声叹息,唏嘘不已。
某一个晚上,萧珊珊请了我和唐清,我们到她房里的时候,她已经喝醉了。
她的房间有一扇很好的纱窗,纱窗之所以好是因为它对了一轮很好的明月。
姗姗不让我们关窗,说喝了酒,吹吹风,以往混沌不堪的心志,才会更清楚。
然后,她告诉了我们一个故事,一个湖州城人多少已经模糊淡忘的故事,也是关于萧家的,而且萧家人都心知肚明,从不在有其他人的场合下谈论它。
这是一个&ldo;它&rdo;的故事。
&ldo;我的母亲很美,在武林的名声仅次于沈家堡的君怀慈。我的父亲很爱很疼我的母亲,所以连带的,他从小也很疼爱我。
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姗姗,你是萧家的长女,今后要继承我们萧家的家业,还有飞刀门的独传绝技。
本来,爹,娘,我一家人可以很幸福很快乐的。
不过,镜花水月,好事之所以让人们怀念,就是因为它消失得太快了。